邵振尧早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打算陪着自己的父亲在医院用过早饭之后再去自己的公司，这会儿Essius已经去买早饭了，也就是说，他还有点时间和林语菲说说话。
两人一起到了空无一人的科室里，邵振尧忽然问了一句：“林医生，你和谢姨搭档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学到了什么？”
这是要考核自己吗？可她并不拿邵振尧的工资啊。林语菲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一些皮毛的知识吧，我感觉谢医生应该是想找出我感兴趣的点，再从那个点切入，来给我系统地讲解中医。”
“这样。”邵振尧点了点头，“技艺方面，一点都没有学到？”
林语菲摇摇头：“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学到，谢医生在我们组上还参与了三个病人的治疗，在这个过程里面我也学到了一点，火罐是最简单的，在我们心血管科，谢医生最常用的就是闪罐。然后还有头皮针，说实话，头皮要比身上的皮肤好扎一些。还有就是……哦，对了，还学了一点把脉。”
实际上林语菲只是学了把脉的姿势，把《中医诊断学》里面关于脉诊的知识点被背下来了，还没有在谁的身上实践过。但由于一开始她是被谢宁然用脉诊给震慑住的，所以她对脉诊的好奇也会比其他的技艺更重一点。
林语菲忽然说：“小邵先生，你愿意让我把个脉吗？”
邵振尧点了点头，主动解开衬衫的袖口，伸手到她面前。
林语菲一边回忆谢宁然所说的、脉诊的几个要点，边把邵振尧的手放在了办公桌上，发现他的手比胸口低了一点，想了想，也学着谢宁然，用自己的手腕充当了脉枕，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并拢，有模有样地搭上了邵振尧的桡动脉，触手就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男人的脉，真的很有力气呀。
邵振尧让林语菲给自己把完了脉，Essius也带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来了，站在科室门口和邵振尧打过招呼之后，就去了单人病房。
邵振尧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语菲：“怎么样？”
林语菲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体会到的脉象，很认真地告诉他：“你的身体非常健康，脉象沉稳有力，跳动的秩序也很好……”卧槽我究竟在说什么，书上明明都写得好好的，她也背得好好的，怎么临到头了竟然会用这么外行的语言来描述……
邵振尧轻笑了一声，并没有给林语菲补救的机会，点点头，边起身，边说：“好了，我明白了，我的身体很健康。那么，林医生留步，我要回病房了。”林语菲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终于想到在面对他的时候要表现出心慌意乱的状态来了？但是这样就不可爱了啊。林语菲和他挥了挥手：“小邵先生慢走。”
看着邵振尧离开科室，再看看左右并没有人看见刚才那丢脸的一幕，林语菲这才长叹一声，尴尬地捏着包子，小声哼唧了两声。
当林语菲的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姜勤来了。
姜勤比林语菲早两年进入省医，为人处世很周全，李健鸣毕竟是主任，除了查房，经常待在门诊，林语菲初出茅庐的时候，有不少独立行医要注意的小细节，还是姜勤提醒她的。
姜勤来的时候也是带着早餐的，见林语菲都快要吃完了，笑着调侃了一句：“你今天醒得够早的呀，还是说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呢？”
林语菲叹了口气：“这次要好一点了，主要是上半夜有点问题。对了，你那个2床的病人昨天夜里突发高烧，我给他开了检查的申请，检验科的回报说他确实有感染，我们综合讨论了一下，觉得肺部感染的可能性比较高。你看要不要拍片吧？”
姜勤早饭都没吃，直接打开医生工作站，看了一遍昨天晚上林语菲录入进去的医嘱和一小段病程，笑着对她说：“谢了啊，接下来我来处理吧。”
“嗯。”林语菲也笑着答应了一声，慢慢地把早餐吃完了。
邵振尧走的时候并没有和林语菲道别，但林语菲也没注意这一点，今天轮到她独立查房，林语菲特意等着谢宁然来了之后，才抱着病历夹和她一起去了病房。
或许林语菲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一开始的恨不得能撇开谢宁然，到现在她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和谢宁然一起查房，甚至她在无意间已经开始表现出对谢宁然的信任和依赖了，这段时间也不过一周。
查房之后，谢宁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马上就走，而是等林语菲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把自己组上的患者的情况和今天的值班医生说了之后，她才和林语菲一起离开了医院。
林语菲随便找了一家平常吃惯了的面店，和谢宁然一起进去吃午餐。
点完了面，林语菲和谢宁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林语菲问了一句：“你等了我一个早上，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吗？”
谢宁然笑了笑，语气温和地甚至带了点诱导的味道：“你现在对于中医的观感怎么样？”
林语菲说：“你这样的中医很好啊，但是我必须要说的是，就我目前所看见、所了解的，在现在的医院体制之内的、所谓的‘中医’，沽名钓誉的比较多，不是吗？”
谢宁然说：“所以，你承认‘中医’是好的，只是‘中医骗子’败坏了中医的名声。”林语菲想了想，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对呀。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状况是，中医骗子明显要比中医专家更多。而且，因为中医的诊断一直都处于‘黑箱状态’，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论患者很难了解，所以相信中医的患者也更容易被忽悠。”
“对，这也是社会上一些人攻讦中医的有力理由之一。”说到这个，谢宁然也有些无奈，“所以这个社会才更需要我们这种理智的、真心热爱中医的人，来匡扶中医呀。”
林语菲有些尴尬：“匡扶……首先，我觉得中医真的没有那么高尚，都是一门治病救人的技术，经不起捧杀的。其次，你说的‘真心热爱中医’，我其实一直都不理解什么叫做‘真心热爱’，是说即使从事中医行业会让自己没饭吃，也要咬牙坚持吗？”
顿了顿，见谢宁然没有马上回答自己，林语菲叹了口气，说：“这个社会太现实了，如果理想不能让人吃饱饭的话，这个理想很快就会被人所摒弃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我一定会抛弃现在还算吃穿不愁、社会地位也不错的西医医生的身份，转而去学前途未卜的中医，说实话，现在学医的成本很高昂，尤其西医和中医遵循的是两套完全不同的思考体系，你不能要求我抛弃我学了八年、一直坚信并且确实行之有效的东西，去走一条未知的路。”
谢宁然一直在很认真地听着林语菲说话，等她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才笑了笑，说：“我果然没有看错呀，你看，你很理智，这是最重要的。而且，最让我感到欣慰的一点是，我并没有提出要让你放弃西医转投中医的怀抱，但是你自己就已经产生这个意识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仅仅是不再对中医抱有偏见，而是真的开始喜欢中医了？”
林语菲简直要被谢宁然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正要说什么，服务员端着盘子就上来了，快速把两碗面给她们放在桌上，又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