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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凉风习习,冷而不寒的清风在我身边来回扫过,顿时清醒了些许。走过我们的宿舍楼,路过经贸专业宿舍楼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卓悟就住在里面,我不可能从火柴盒似密密麻麻的小窗子中一下找到他,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只是看着这栋肃穆的楼房时,心里平静了不少。
“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吧。”我想,于是向校中央的喷水池走去,那边有小凉亭,也有长木凳,而且,离卓悟住的地方近,说不定他也像我一样,大晚上睡不着觉,闲得蛋疼出来乱逛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遇到,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好?“哈哈,好巧,白天刚遇见,晚上又遇见了,缘分呐!”我自言自语蹦出一句话,自觉荒唐,长叹一声,继续前行。
喷水池是一个大大的圆,围绕着圆周边缘,零散坐落着长方形的休息木凳,夜近凌晨,这里已经没有了校园的喧嚣,寂寂寥廖。不远处,一声轻叹引起了我的注意。
“谁在那?”我警觉地问。内心却蹦出了那个期望的名字:卓悟么?
黑暗中,隐约一人影,咦的一声回头,仿佛与我在惊讶同一个问题:这么晚了,居然不睡觉出来乱逛。
“小优?”
他是在叫我的名字,我听得真切,难道真的是卓悟么?老天爷显灵了?
暗夜中,一个比夜色暗黑的身影就着喷水池边微弱的灯光闪出,是司马少。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可能由于我肤色较白,不似他的分辨率那样低。
“梁小优?是你吗?真的是你?”司马少的开心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回想起白天他的种种行为,我脚步不自觉向后蹭了蹭,这个人行为不太正常,有些变态。再想起我的嘴唇被他侵犯过,胃里某种化学反应开始剧烈。四下张望,想着还是尽快脱身较好。紧密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就将罪恶的双手掐到我的脖子上。
他立在月光下,露着一口白牙冲我微笑,看上去并不像十恶不赦的狂徒。警备慢慢解除,不像刚遇见他那样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想着虽然这里很黑很寂静,毕竟也是在校园里,保卫大爷数量手拉手能绕教学楼两圈,危急时刻只要喊一嗓子,肯定会得救的。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被完全吞没在夜里,我心里活动丰富,久久不做声,他转着滴溜溜的眼睛问道:“这么晚了不在宿舍好好睡觉,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我转头看了看卓悟的宿舍,支支吾吾地说:“睡不着,所以……出来看月亮。”
他说:“好巧,我也睡不着,你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含金量很高,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将问题再抛回去:“你又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司马少毫不避讳地说:“我,因为想着你,所以睡不着。”
“……”
白天的大部分思想都放在卓悟身上,对司马少的印象除了“变态”两字无其他词语可概括,不过,人是高等生物,所做之事必定事出有因。正常人有正常人做事的逻辑,变态有变态做事的逻辑。我细细打量着他,想以此来寻找他今日所有行为的出发点。
他眉目浓厚,鼻梁高挺,憨憨的,长相不标志,可能因为肤色过黑,很难让人有好的第一印象。但是细细观去,他并不难看。
“你看什么呢?”他问。
“没……”
那一瞬间,脑海中扫过来自孩提时代的印象,一个黑黑胖胖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支简易的手工风车说:“送给你。”
我直直看着他,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深吸一口气,鼻孔因进风量加大而扩张开来,诧异地问我:“梁小优,你别说没想起我是谁啊,联谊会上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认出我了么?”
有么?我沉默着回忆,没有吧……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怪不得,原来小优你没认出我是谁,怪不得,怪不得呢。哈哈哈。”
他把脸伸到我的眼前,生怕夜色太黑我看不真切——的确看不真切。
他再一次强调说:“我是司马少!”
我礼貌地笑笑,表示自己还是没想起来。
我迷惑的眼神令他焦急,再一次强调说:“蓝天幼儿园的司马少,喜欢你的司马少啊!”说完,他突然唱起歌儿来,手脚还满不协调地跟着配舞:“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多么熟悉的儿歌啊,幼儿园园庆的时候,我们班表演的节目正是这首歌,我还是领舞呢。蓝天幼儿园……天呐!司马少!那个不会跳舞、一天被我嘲笑八百遍的司马少!那个皮肤黝黑,被小朋友嘲笑是泥娃娃的司马少!那个刚刚入园没几天,就信誓旦旦地说要娶我的司马少!
“你…是泥娃娃?”
他开心点头:“总算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外号确实是叫泥娃娃啊!”
原来是他!我屁股离席,看见故友,开心之情溢于言表。他比我更开心,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跳了起来:“哈哈!总算想起来了!”
是啊,真的是“总算想起来了”。幼儿园的事情,多么遥远的记忆啊。我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是我家包的地最多,加上爸妈勤劳的双手,春种秋收,勤勤恳恳,除了逢年过节,从不跟村里其他老少爷们们凑在一起抽旱烟、打麻将。
4岁那年,爸爸从我家的炕后面掏出一个包得很严实的红包,让妈妈带着那个布包,把我送到城里来上学。老妈经城里亲戚介绍,把我送到了蓝天幼儿园,也就是我与司马少认识的地方。
那时候,我走路都还不利索呢,屁股后面成天有个走路跟我一样不利索的家伙跟着我。我去跳皮筋,他给我当树桩;我要买糖果,他就偷妈妈的钱给我结账;我看上了别家小朋友的绘画笔,他就给我去抢。反正,每次我有事求他,他都很爽快地答应。某天,善良的我突然发觉,不能再以捏软柿子为乐了,那样是不对的。于是,我跑到他面前,用铅笔指着他的脸,对他说:“喂,小黑鬼,我决定,以后不欺负你了,你自由了。”
小司马少眨巴着眼睛,突然就泪汪汪的了,说:“你别不欺负我,求求你了。”
我为难起来:“那…你去把小红的油画棒给我抢来,我就答应你!”
司马少领了圣旨,片刻不敢耽搁,抬起屁股就奔小红那边跑去…
记忆突然闪回至现在,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小时候,因为他长得黑,小朋友们都叫他泥娃娃,我则更不客气地叫他小黑鬼,这么一来二去地叫着,慢慢就把他的名字淡忘了。仔细辨认眼前这男孩,语拙的特质和慢半拍的反应,的确和印象中的小黑鬼一模一样。
“司马少!”我开心地叫道,将从开始到现在对他的防备之心完全卸载,抓着他的肩头不敢置信地问道:“司马少?”
他这回算是笑得开怀了,两排牙齿整齐地露在外面,与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的,真的是司马少,没错,黑成这样,除了他还有谁!
月上帘钩,原本寂静无声的喷水池旁边,两个乍才相认的旧友开心地蹦了十几分钟。蹦累了,又坐下,谈及这几年的经历,谈得开心了,就接着起来蹦两下。
“啊,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那怎么不早说?”兴奋劲儿过了,我俩开始聊起今天的事情来。
“一开始,你和你朋友看着我笑,我以为你先认出的我呢。你长大了,变了样了,皮肤比以前还白,像莲藕似的,我没敢认。后来听见你朋友叫你的名字,我才确定了是你。”
“天啊,世界好小,咱们居然在一所学校。”我感慨于缘分的奇妙,这一天的时间里,我竟有幸见到了卓悟和司马少两位旧识。
“还好今晚看见了你啊,原来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来,那……我白天……你不得当我是流氓啊。”
“咳咳。”他不提,我差点把他今天的野蛮之举忘了。
“小优,我,我今天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气吧。”他虽然带着歉意,但语气依旧硬梆梆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木头性格、木头思维、木头脑袋。
不管我生气与否,起码排除了司马少是个变态的可能性。而且,就我对司马少的了解来看,他作出今天这样的事情并不难以理解。如果说把正常人的思维比喻成一个复杂的电路图,那么司马少的内部构造就是一单向电路图,没有分支,没有回路。基于这样简单的构造,他不仅导电速度比正常人慢一些,思考问题的方式通常也是一根筋。比如小时候,我教司马少跳《泥娃娃》的时候,他学会了脚下的动作,就忘了手上的动作,再教一边手上的动作,配上音乐,下半身就又瘫痪了似的。
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他的生活方式:简单而粗.暴。同时,这种思维方式也决定了他成为小朋友之中比较不受欢迎的那一个。那时候,其他小朋友嫌弃他,说和他交流很难,唯独我觉得他很好。我跟司马少在一起交流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我下命令,他执行。换了别人,也许受不了我的脾气,但是对于司马少来说,这样的交流恰恰最让他省心省力。
“我肯定生气的啊,以后不要这样了。”我闷闷地说。
“啊,我想来想去,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他也闷闷起来,低下了头,小声说:“重新看见你太开心了吧,让我昏了头了,就想着老天爷对我真好,分开了几年之后,我又能重新守着我的小优了。”
我抬头看看他,唉悲催的事情出现了,电视剧中不都这么演么,男女主人公走在相爱的路上时,总会杀出个程咬金,不是男主角的前女友,就是女主角的男闺蜜,在中间搅屎棍一样地将男女主角的姻缘祸害得一团糟,制造成堆的麻烦和混乱,导致男女主角总是不能欢乐地在一起……
正胡思乱想着,清风送来一阵男士沐浴露的芬芳,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好巧啊,梁小优。”
缓缓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卓悟那松挺的身躯,和他精致的脸。
天呐,我的担忧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