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和骑自行车、游泳、轮滑一样，一旦学会，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开着江熠的车，往回走的时候，接到叶部的电话，手机连着车载蓝牙。
“叶部，您好。”
“前天怎么回事？我刚听说。”
“黄姐不是已经说了吗？”讨好她的时候，我叫的是玲玲姐，现在叫的是黄姐。
“我要听你说！”
“下班的时候，有个走得近的工友说那件红色海马线的毛衣好看，要买给读大学的孩子，我拦了一下，说不实用，毕竟经济情况摆在那里，
然后有人问我那条青绿色棉布连衣裙如何，她觉得可能显胖，我看法和她差不多，一时手痒，就……就修了下。”
“我听说直接动剪刀了？”叶部毫不客气。
“是。”我无意隐瞒，“这段时间手工活儿做得多，脑子一热，刚好有人递剪刀，就动了下……这事儿是我不对，忘了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还有呢？”他问。
我想了下：“就算有想法，也应该私下说，不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直接动手改。”
“这也属于脑子发热，还有呢？”他继续问。
还有？
像我这种职场小白，实在想不出再多的错了。
“抱歉，我想不出来了。”
“事发之后，你就没想过给我打个电话？阐明下事情原由？”叶部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多生气的痕迹，“你这一做法相当被动啊！”
我福至心灵，心想，难不成不用炒鱿鱼了？
“黄姐是您手下大将，又是公司老员工，总不能我一个实习还没过的新人去告她？再说，这事儿确实是我的错，犯了职场大忌。”我认错挺麻利。
若这份工作真能保住，这会儿势必不能进。
果然，电话那头笑了下：“我在办公室，你要没事儿的话，过来一趟。”
时值周末。
公司除了保安，加班的人很少。
设计部大门开了半扇，五个日光灯区只开了一个区。
我径直朝内，听见有人说话，是叶部和张伟，他们在会议厅。张伟是那日我刚到公司报道时，和黄玲一起跟在叶部后面的男人。
叶部斜靠在会议桌前，修长腿交叠着，左手撑在桌上，指尖勾着一沓色卡，右手抓着一支铅笔，目光落在不远处张伟和塑料模特儿身上，下巴微微扬起。
张伟站在塑料模特儿旁边，模特儿身上穿着我那日改过的衣服，那条青绿色棉布裙。裙子上褶皱不少，像刚从什么地方翻出来。
“哟，莫萤来了。”叶部余光瞟到我，下巴朝模特儿方向一指，“正在讨论你那条裙子，刚叫人送过来的。”
我慢吞吞走过去，等待他们审判。
老实说，这条改良后的裙子，同样不符合大众审美，很少有人能接受裁剪成一缕一缕的裙摆。
“尺寸感很好。”
张伟冷不丁开口，却是高度赞扬。
“听说动剪子的时候，你连软尺都没用，四剪刀下去，五个部分的裙摆长度几乎分毫不差，更难得的是，分一条分叉口虽然不在同一条高度，却错落有致，恰到好处。
还有胸口这朵花，一块碎布而已，随手可以扎到这个程度。这手艺，或者说这种熟稔程度，手上剪裁过的衣服，没个上千，也有七八百吧？”
我沉默，感慨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只不过，我裁剪过的衣服，远不止1000。
“只是，这种风格——”
他顿了一下，朝叶部看一眼，叶部略略点头，他这才继续，“并不符合我们品牌通勤穿。”
我继续默，当时，是真放飞了，完全忘了场合，忘了品牌风格和受众。
“时尚味重了点。”叶部将目光转到我身上，笃定道，“你不是新手，以前设计礼服的？”
领导问话，不能不答。
我犹豫了一下：“算是吧！”婚纱也算礼服的一种。
“之前那件挑人，很难走量，工厂那边做得不多。”叶部继续，他说得直接，“你觉得经你修后，能卖出多少？”
“0。”
我不是谦虚，实在是因为这样的款，即便挂在橱窗后，有人因为剪裁独特多看几眼，可销量绝对起不来。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张伟退后两步。
“但是如果给这条裙子搭配件风衣，也许能卖几件。”我说着指着另一个模特儿身上的风衣。
张伟虽是前辈，却很配合，三下五除二把模特儿身上风衣脱了，套在裙子上面。
60分的裙子已然后呈现出80分的美感。
我在周围看了看，有同事桌子上摆着“送样”来的布料，不同花色。
“能用吗？”
我指着那张桌子。
叶部点了点头，我走过去选了两根同色系更浅更亮的颜色，打结后系在一起，变成一根又长又宽的腰带，再穿过模特儿风衣下的后腰，在高于原设计腰部上方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系带直垂到大腿。
连衣裙的裙摆，风衣衣摆，再加上蝴蝶结的系带，一层层都在加重飘逸感。
“通常女孩子都有公主梦，只要身高在线，身材不差，应该很多人愿意尝试一下。”我说。
我再次从叶部脸上看到欣赏的光。
“幸好把你捡回来了，以后跟着张伟吧！”叶部说着，目光朝向张伟，叮嘱，“对她好点，我不想看见之前那种事。”
“是。”张伟笑，再朝我眨眨眼睛。
“那黄姐那边？”我试探的问。
“暂时不用管她，她没资格开除你，这事我会给她说。”叶部指指模特儿，再指指他的办公室，张伟立即把刚搭配好的模特儿搬到叶部办公室。
“那我明天还去工厂吗？”那边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开除了。
“你和张伟商量。”叶部很好说话，“一切看你，你要想去，张伟给那边打个招呼，应该只剩下熨烫了，你要不想去，就找他给你安排卖场。”
他顿了一下：“这三个月的实习，很多人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我相信你不会这样认为。”
话都这样说了，我除了说“是”，根本没有第二答案，“那我还是去工厂吧，刚好了解下不同布料对热度的耐受性。”
叶部点头，就差没说“孺子可教”。
从办公室出来，再进电梯，叶部随口：
“莫萤，你住哪儿？我和张伟谁要和你方向一致，就送你一程。”
“谢谢，我开了车。”我说。
到地下停车场，江熠的车停在距电梯很近的地方，我随手开锁，车灯闪了两下。
“那是你的车？”张伟脚步顿下。
我瞬间意识到不妥，一个实习设计师，开200多万的车，稍有点夸张。
“朋友的。”我说。
叶部跟着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一番，略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挺低调。”
不知是在说人，还是说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