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这么温柔地唤我山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师父。
我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花间渡，只是这里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河道在这里变窄，能够清楚地看到两边盛开着火红色的彼岸花。
放眼过去，全是红色，张牙舞爪地像你袭来。
密密麻麻的声音在呼唤我，我只寻到了我想要的那一个。
“山鬼。”他又唤了一声，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着的船头，渡人已经不知所踪，而坐在船的另一头，借着红色月光对着我的那个单薄的身影，不是我师父又是谁？
唯有那双温柔的眼睛，就算是幻境也幻化不出这样的精髓，我很确定这就是他。
虽然我听河伯说过花间渡里你所看到的皆是虚妄，可这样的温度，我不信有人能够造得出来。
我爬了起来，扶到他的膝盖边坐着，抬头唤了一声：“师父。”
他和蔼一笑，长发垂至胸前，有几缕拂在我脸上，痒痒的，他的衣袖间属于佛家的白檀香有些好闻，一手轻抚在我的头上，笑道：
“你终于愿意喊我一声师父了。”
“师父真的是你。”我爬上他的脸的手竟然有些发抖，从未如此真实过，眼角有一滴泪就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说：“山鬼，我已死，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可我们能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你是不是有很多谜题总是解不开，想让我给你解答？”
我点头，说：“师父，我很茫然。我晓得自己承了你的业进了佛门，很多时候，甚至是现在，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可我知道，你心中的方向定是明确的。”
他还是笑，将我眼角的泪轻轻擦掉，说：“不必着急。你不明白，只是时候未到，你承了我的血肉，我同你心意相通。山鬼，你做得很好的。无论走什么方向都不必过于强求，跟着你的心走便可。师父的脚步不是你的脚步，不必负上这些担子。”
我说：“可你要我成佛，悟不了这些，我无法成佛。”
他说：“当初我说你有佛缘，是因为看到你内心深处的慈悲。你一味强制自己成佛，反而走了岔路。或许你可以先悖其道而走，可以先试着不必成佛。”
我眉头皱成一坨，撇着嘴说：“你们佛家的道理我都听不懂，一会儿要我成佛一会要我悖其道而走。”
他又笑了，看着远处泛着微微月色的彼岸花，说：“以后你便懂了，你自己的路得自己走，若是不知道往哪里走，便听倾冥的话，先将那个让你无法投胎转世的人找到吧。”
我叹了口气，说：“我找了很久，原本我以为是碧树，可碧树在大风国消失之后便死了，还有谁能牵引我的死呢？”
“这个你得自己寻找答案，也是我交给你的课题。”他又看了远处的彼岸花从一眼，回头一笑，说：“山鬼，我得走了。”
我扯着他的袖子不想放手，却深知这些事从来都强求不得，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爱如此强大，跟了他一段时间后再遭遇他的死，我竟然会如此彷徨。
凡人将这种情绪称之为舍不得。
我问：“师父，我还能来见你吗？”
他说：“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便消失了，我拼命抱住他的胳膊希望能够抢回他，可是最后却只是两手空空，我再次惊醒。
原来只是一场梦，可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也许这并不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