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是高二文科班的学生，父母常年在国外，留下一套公寓。他一个人住，养着橙汁——父母在十二岁那年送的生日礼物，一条金毛犬，一人一狗，显得很冷清。
最近看到一本关于合租的小说，程稚蓦然来了兴致，一边憧憬着热闹的同时，又怕太过热闹扰了他的清净。
可是，脑海虽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
他在网上发布了合租信息，只限一人。消息一挂出去，不出三秒就有人点了。
“嗨！”
“你好。”程稚有礼貌地打字回复。
对方回消息很慢，程稚以为他很忙或者在干其他事情抽不开身。他不喜欢等消息，尤其是这种明显就是对方的需要。
他的鼠标箭头滑倒右上角的红色叉，正要点下去，消息开火车似的来了:“听说你在找合租室友，我有兴趣。”
程稚略显不耐地朝那个账户ID名瞅了眼，“一见如故”，他的手指抚上下巴，咬咬唇，莫名笑了。
让他也尝尝等候消息的滋味好了。
“？”
“？”
“？”
……
程稚还不知道屏幕另一头是沈如故，他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只要程稚没超过一秒没回他消息，他就发问号。反正，符号总比字好打多了。
也是后来程稚才发现，那双能写的一手漂亮字，绘出惊艳画作的手，上了电脑键盘，就成了装饰。
对方约定好星期六下午过来，程稚心里升腾起一股小鹿乱撞的冲劲。第一次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居住，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书上说，与年龄阶段相同、志趣相投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像闲适的午后抱着猫咪躺在门口的藤椅上，睡的一个慵懒觉。
可是，在程稚满怀期待地打开房门迎接新室友的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没有听见响彻不停的门铃声。
程稚使劲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以确定面前拖着行李箱的人之后，吃惊地张开了薄薄的两瓣唇。
“你，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沈如故拉下墨镜，额头在眼睛都挤压下露出几条好看的抬头纹。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才两个星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了。程稚看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纠结着该如何打招呼。
“嗨！”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那个，你先进来吧。”
“好啊。”沈如故应的很爽快，摊开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一只手提起硕大的箱子，丝毫不显吃力。在之后的相处中，也是沈如故的力气大程稚好几倍，以至于程稚神气不了多久就蔫了。
“你这边环境还真不错，”沈如故放下东西在客厅走了一圈，“嗯，这种简单的装饰我喜欢。”
说完，朝程稚粲然一笑。
他莫名地，心跳似乎停了一个八拍。好在沈如故并未察觉他眼里转瞬即逝的紧张，因为沈如故又偏过头去看其他的了。
“那个……我……”程稚不禁有些讨厌起自己的支支吾吾来，恨不得挖个墙角钻进去。
沈如故闻言转过身来，墨镜拿在手指间把玩，耸耸肩走过来，向他伸出手，平静的说道:“你好，我是沈如故。”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继续补充道:“哦，你好像是高中生，你要叫我一声大哥了。”
程稚不安地望着他的眼睛，沈如故的瞳仁很亮，像镶嵌了钻石在里面似的，闪着窸窣稀碎的光芒。不像他，一和陌生人说不上几句话就紧张的要命。
门没有关，清脆的一声鸟鸣格外清晰地响在耳畔，混着花香气息的微风拂过程稚滚烫的脸颊。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类似于心脏怦怦跳的感觉了，里面，竟然杂和着朦朦胧胧情窦初开的味道，有着清浅的甜美。
“你是不是心里面紧张啊？”沈如故又找到了恶作剧般的兴致，一步一步抵着程稚的鞋尖，把人逼到了墙上。而程稚本就站在楼梯入口，在沈如故玩味而热切的视线下，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倒流了，整个人不知所措，手脚不知该往哪放。
程稚的背紧贴着凉嗖嗖的墙，余光里是沈如故着拼色棒球服的手臂，他恨不得墙壁在此时崩塌，也不想和面前这个人保持如此暧昧的姿势。时间好像被麦芽糖黏住了，没有力气转动。
手该放哪里？眼神该看向哪里？脚为什么动不了？怎么呼吸声这么粗重？
就在程稚感觉即将虚脱的时候，沈如故突然笑了，低沉悦耳的笑声，很动听，像林间沙沙的落叶响。
这笑声，竟如此熟悉。程稚不由得抖了一下。
“诶诶，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可能喊你房东吧？”沈如故抽回撑在墙壁上的两只手，仰起头思索了一阵儿，两手一拍脚一跺，“对了，快让我看看我的房间长什么样？”
沈如故如同小孩子一般高兴起来，两只眼睛发出晶亮的光芒，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会说话。
程稚怔怔的，上一次见他都没有发现他这么好看，此时此刻的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程稚后来和沈如故在一起夜里谈白，对沈如故说的最多的一句情话就是:“我真希望，你的眼睛只对我一个人笑。”
“哦。”程稚径直往楼梯走去，脑子里一片混乱，胸腔那块，仍然在有力而快速地跳动。猛然想起什么来，他急忙偏过头，对紧跟在后面提箱子的沈如故说道:“我是程稚，稚……”
他还想告诉他什么呢？哪个稚？稚气未脱的稚？稚嫩的稚？还是幼稚的稚？
程稚开始埋怨起父母取的名字来，他抬腿上了两级阶梯，复又转过身来，很认真地告诉吃力上楼的人:“是志向远大的志，不是幼稚的稚。”
还真是傻。
程稚咬咬牙，快速跑上二楼，又想到方才看见沈如故十分辛苦又不吭声的模样，立马转身下楼去帮他。
“不用了。”沈如故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踩着阶梯，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薄汗来。
“我来！”程稚急了，二话不说抢过箱子来，一鼓作气，像是爆发了洪荒之力的样子。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隐藏着如此一股爆发力。
然而仅仅提上来五级楼梯，两条胳膊都要断掉了。
“很重吧。”沈如故看着他气喘吁吁的，勾着背上气不接下气，“以后这些重活还是交给我来。”
沈如故笑起来的样子什么都不像，他就是沈如故，最好的沈如故。
如故如故，一见如故。
这名字起的，可真够邪门儿的。
程稚住在一楼，二楼他很少来。常年无人踏足，地板和角落里都落满了柔软的一层灰，但是房间内依然崭新。
沈如故是最嫉恨打扫的人，要是没有程稚的帮忙，他可能得忙活一天。两个人再站在门口往里看时，房间内洁净，舒适，让人看着就很舒服。
程稚偏头瞟了眼身边挨得一个拳头近的沈如故，恰好他的余光扫过来，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外面的夜幕已经拉下来，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别人家的窗子亮着温暖的光，朦朦的，如笼着一层纱。
在沈如故打开那个笨重的密码箱前，程稚一直以为是他的衣服，但转念想想，一个男的，没必要装这么多穿的来装扮自己，除非他有这方面的癖好。
所以，沈如故翻开箱盖的那一瞬间，程稚彻底傻眼了。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画具，毛笔，还有大小不一的素描纸和书法练习纸，沈如故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珍宝一般把它们放到地上，偶尔还用手指细细抚摸，嘴角浮起一个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