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她半晌不说话，只得又道：“妹妹可是觉得我没有诚意？啊，说了半天，还未告知妹妹我叫什么名字。”
杜红月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心想：这种情形下说出来的名字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还说个毛线啊！何况我自报家门的名字明显也是假的啊！
只听那女子缓缓道：“我叫楚然。”说罢，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
杜红月呷了一口茶：“楚然？”这名字……怎么听上去这么中性？
不过她也不想深究名字的问题，反正很可能是假的，记了也没用，先这么叫着吧。
楚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低头道：“妹妹真的不去我那里坐坐吗？”
“……”
之前楚然一直和自己保持着比较远的距离，这时她站得近了，杜红月才发现，楚然的个头比一般女子高上不少，至少站在坐着的自己面前很有压迫感。
杜红月抬头仰望她，许是传送阵的副作用还未过去，竟又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了。
——什么情况……？
杜红月在晕过去之前，看见自己面前的人蹲了下来，嫣红的唇对自己弯起了一个苦涩的角度。
“妹子，可委屈你啦。不过你也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我有自己的目的，只有完成了这个心愿，我才能安安心心地离他而去……”
“咔”地一声，客房的桌角被人生生捏碎，壮烈牺牲之下连个全尸都没落着。
南玉吹了吹手掌上的木头屑，看了飞鸢一眼。
冷气瞬间蔓延过方圆十里的地界，他没说话，飞鸢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跟着南玉回这家客栈的这间房来找红月的时候，红月已不见踪影。桌子上还留着两杯茶水，热乎着，散发着茶香。
空气中的茶香四溢，经久不散，竟尔愈演愈烈！
飞鸢对这一着颇为熟悉。他看着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南玉，心中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飞鸢道：“师弟，净尘诀。”
南玉正好怒火少平，听见飞鸢的话，不疑有他，直接掐了个净尘诀。
茶香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冒着热气的茶水变成了凉茶。
南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飞鸢道：“蝶影粉。”
蝶影粉，蝶类身上的鳞粉所化，作用是刺激一定范围内的人类感官，尤其是嗅觉。使用后，蝶影粉所在范围内的空气中即充满粉尘，肉眼难辨。
另外，蝶影粉，非人所能有。
南玉仔细看那两杯茶，水面之上犹有薄薄一层亮粉，便是另一种蝶影粉，在有光亮的地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到了黑幕降临的时刻，那些粉便无法藏匿，实在不是种很高明的东西。
这种蝶影粉可致人昏迷。
南玉探清对方来路，以及所使用的手法，怫然不悦。
“低级。”
飞鸢低头道：“他一向如此。可是这法子对于凡人来说，根本防不胜防。”
飞鸢说的没错。杜红月现在的状态就跟凡人无异，可是这消息怎么会落在区区一个蝶妖手里？飞鸢又说“他一向如此”，想来是惯犯了。
“熟人？”
飞鸢轻轻颔首：“是。”
南玉越发直截了当：“带路。”
“……是。”
此时夜市已陆续出摊，逐渐热闹起来的的大街上有两人并肩而行，一个是如出鞘寒锋般的俊俏后生，一个却是丑得天怒人怨的糟老头。
行至一处，飞鸢道：“到了。”
化身糟老头的南玉光是闻见右手边扑鼻而来的脂粉香就已沉下脸来。
街边一处楼阁香气萦溢，硕大的匾额上用鎏金烫着四个大字：听香别院。
飞鸢仍旧面瘫。
南玉试图从他脸上挖出点别的情绪来，对方却已经见怪不怪似的，抬脚便往里边走。
南玉：“这就是你一定要我换个模样的原因？”
飞鸢未曾答话，只打了个暗号，意思是让南玉不要和自己说话，远远地跟着自己就好。
南玉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呵呵笑道：“赵老弟真是好雅兴啊。”
飞鸢此身姓赵，是他一早就告诉了南玉的。
南玉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音量却极大。原本挤挤攘攘的大堂之中正在进行各种表演，鱼龙混杂，丝弦之声不绝于耳，四周更有觥筹交错、举杯问盏，姑娘们的娇笑声和客人们的调戏声混杂不堪。此时他这一句话堪堪将这一切打碎了。
飞鸢干咳一声，转过身去向南玉道：“原是柏老哥来了，一起上来坐罢。我正要去找人。”
南玉笑道：“不知是哪位姑娘入了赵老弟的法眼？”
飞鸢道：“老哥随我来，一瞧便知。”
南玉知道他是存心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以下说出来，毕竟飞鸢现在是肉体凡胎，凡人一生之中，谁还没几个熟人朋友？万一被不该撞见的人撞见了，到时候要善后就麻烦了。
在南玉一副“我懂”的目光扫射下，飞鸢亦步亦趋地引着南玉到了楼上，彻底消失在大堂之中。
大堂中又是一派歌舞升平。
杜红月再次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惊讶了……
不同的是，现在自己醒来的这个房间，和之前两次醒来时的房间，完全不是同一种格调！
眼睛还没睁开，一股香气便钻进鼻腔，一开始有点呛，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无力感。身体软趴趴的使不上力，勉强能够蜷起手指，却无奈没有任何用处。
她索性放松了身体，那香味也逐渐变得缓和起来。
头是不晕了，很清醒。
杜红月正在纠结着自己是应该直接睁开眼睛还是就这样装睡装到地老天荒的时候，猛然间，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确切地说，是被人踹开了！
来人显然是个男人。
不，应该是两个。
杜红月自从醒来之后还没找到将自己掳来的正主，却听见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人道：“楚然，你出来。”
那声音极冰极冷，没有分毫的机质感，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她所能想得到的一切情绪外漏。若不是所在的时代不对，杜红月都差点以为来的是个机器。
——我是不是该“醒”了？
根据她多年浸淫二次元和各类小说的经验来看，“醒”的时机很重要。
杜红月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面朝门口，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正巧就看见楚然一副悠然自得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她换了套衣服，可是这衣服杜红月怎么看都觉得和之前他身上穿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对？
她费了老大的劲从床前珠帘间的空隙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当口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衣，一张脸棱角分明，英气勃发。后面的那个不太看得清，不过她看见了那人似乎头发花白，脊背微弯，比门口的黑衣人矮上不少，料想应该是个老头子或是老太婆。
不过……
她又看了看楚然，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