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里面的佳肴已经成了残羹，菜汁混着酒水洒了一桌。皮椅上的人，翘着二郎腿横躺在椅子上，垂着的右手还握着一只金樽。樽里剩了点酒，一滴一滴慢慢的往下滴落。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从侧门走进来，看着躺着的人，睡得正沉，还有微微的鼾声。来人止住了脚步，面带为难的站在一边，不知应不应该惊醒睡梦中的人。那人速来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正在踌躇间，忽然听见一声闷响，是金樽掉在地毯上的声音。椅子上的人伸手抹了抹脸，却依旧闭着眼睛，颇有几分不耐烦。
“既然来了有话就说，不然就出去，我说过我最讨厌做事畏首畏尾的人。还有，如果又是天上那边谴人来跟我要问酒，就不用说了。告诉他们，人不在我这里，自己去找。天上那么多神仙，一个问酒都看不住，真是一群废物。至于我们，遵守约定，绝不包庇问酒，但是也没那个闲工夫帮他们找人。以后他们来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不需告知于我。若是以后再因为这点小事来烦我，别怪我不客气。”
魔尊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来人心中微寒，还好今日带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否则恐怕那座上之人又要发脾气了。想到此，沉住了气，鼓起勇气，将来事禀报。
“回禀魔尊大人，不是天上的人，是另外有事。据外面的伙计传来的消息，离梦已经下山。若是魔尊想要做些什么，可以动手了。”
椅子上的人前一刻还懒散的躺着，这一刻便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思忖了一下，问道：“她是坤带过去的，若是下山也是去历练，身边定然有人陪同。九阙的掌门和长老也都是仙人身份，我可以不惧怕区区一个九阙，但是若是随意动了他们的人，却是拂了仙界的面子。这种时候难免被天上的人当做借口向我们发难。我们要做的是在暗中挑起问酒和坤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虽然是一个下手的机会，却要好好地考虑和安排，免得被抓住痛脚。”
“据说……这次陪着离梦下山的是左长老归晚。”
问醉的脸上似是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转成兴奋，哼了一声，得意的说道：“就是那个被传为九阙开山以来最有悟性的弟子，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修得仙身，却为了一个剑灵差点毁了自己一生的归晚？不是相传他那之后他四百八十年没有下过山吗，怎的这次居然……呵，天助我也。”
“是的，据我们的人回报，这一次下山，还是归晚主动要求带着离梦去下山历练的。不过，下山以后他们几个人倒是一直朝着桃花小筑的方向去的，似乎是要先去寻问酒少爷。同行的除了离梦，还带了一个女弟子叫弥月。”
问醉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以后就没有多想。一个小人物而已，死活都不重要。
“不认识。无关的人员不用管，不过，还好是一个女弟子。”
问醉摇了摇桌子上的酒壶，里面空空的，仰起头朝着嘴里倒了倒，只依稀倒了几滴下来。他将酒壶往旁边丢掷去，吧唧了嘴，伸着懒腰站起身来，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精明，带着三分慵懒。
“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准备一桌新的酒菜，今天是一个值得高兴地日子，我要好好庆祝一番。然后准备准备，我要去见阿乐。在这之前，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漆黑的屋子，分明没有风但一推开门就能觉得一股寒气。并没有点灯的屋子，却在走廊的尽头看见点点幽暗的光芒闪烁着。翊森跟在问醉的后面，越往里走越觉得发怵，即便是上百年都未曾见过天日，但是里面的血腥气却还是越来越重。这里……放着的几乎都是从上古时期就闻名的凶器，沾染过无数人或者妖甚至是神明的鲜血。这里面的煞气，甚至若是普通人来了根本都没有办法立足。
问醉推开其中一间房的门，点燃了烛火，里面供着五把剑。刚刚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它们立马发出了躁动的嗡鸣。自从被收藏在这里以后，它们太久没有尝到血液的味道了。它们太渴望一场杀戮。
一共五把剑，四把都在嗡嗡作响，问醉却偏偏停在那把没有躁动的剑前面。若是懂剑的人来这里都会觉得惊讶，供奉的五把剑，其中四把就算是不认识它们的名字，也都能看出来是宝剑，有灵气的宝剑，为何独独这一把剑却是一块废铁。剑上已经失了光泽，只残留着斑斑带血的锈迹，剑刃上还有豁口。若是更有见识的人来看，则会发现这一把所谓“废铁”曾经一点都不输于其他任何一把剑。这五把剑，有三把都是上古凶剑，其他两把年代虽然近了点，却也因为杀人无数，噬血太多沾染了很重的戾气。问醉面前的这一把唤无乐，意为所到之处再无乐土。后来它的主人败于上神世川手下，变成了世川手上的利器，从此便从上古第一凶剑变成了第一神兵。后来，世川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叛离神族，化作一座无名桥上的石头，这把剑便也不知所踪。直到上古神陨，也再没有人见过这把剑。再后来，这把剑不知怎么的落入九阙掌门手里，九阙一派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变成了天下最大的修仙门派。
只可惜，成也萧何败萧何。九阙曾经因为无乐名声大噪，却也差点毁在这一把剑上。
无乐最后一次出现是四百多年前，旁人只听说剑中剑灵作乱，九阙损失惨重，有上千年历史的九阙差一点灭门，幸得归晚将剑灵制伏，只是这之后，那个相传九阙开山以来悟性最高的弟子从此一蹶不振，而无乐也从此在人间消失。当然，也有坊间传闻，剑灵作乱是因为与归晚之间产生了一段人妖之间的不伦恋，九阙为了师门名声也为了挽回归晚这个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暗中加害剑灵，导致剑灵大怒。不过，这一说法却从未得到过九阙山的肯定回复。两个当事人，一个消失一个避世也无从考证。
问醉伸手拿起无乐，轻轻抚摸着剑身，冷笑着摇头，谁能想到当年伴随上神世川威震三界的无乐如今只是一块废铁了？天地会毁灭，神明会陨落，英雄会陌路，美人也难逃迟暮，连宝剑这样的死物都会变成废铁，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的？所以，有些事该争取的时候就要争取。不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去，想办法将这把剑送给归晚，也算是给他一个见面礼了。”
翊森小心翼翼的接过无乐，入了鞘的无乐将剑刃的不堪给藏了起来，旁人只能看见镀金纹龙的华丽剑鞘，淡蓝色的剑穗配着剑柄末端翠绿色的玉石，这样的一把剑，任谁都会以为定是哪个王孙贵族用的宝剑，又怎会想到里面早已是一块废铁？表象，是最会欺骗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