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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在坠落的时候,将这山上的石土结构都破坏掉了,最糟糕的是,刚刚砸下来的土石有湿湿的感觉,估计这两天又下过雨,恐怕会发生滑坡……”
“……”
听到艾露的说辞,上河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知道,等艾露把救援带回来的时候,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埋葬在这里了。
“也好……”
奇怪的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上河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焦虑和恐慌,相反,在深呼吸了两次之后,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用一种解脱的语气说道:
“我的话没有问题,你赶紧离开……唉?”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脸颊旁边有些许热气,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艾露已经把身子靠了过来,脸也贴得很近。
“你这是要干嘛?”
艾露没有回答上河的问题,而是钻到了他的怀里,接着……
“呜哇?!”
上河突然感到怀里的艾露猛地一使劲,竟然将自己背了起来。
“嘶~~~!!!”
在将上河背起来的一瞬间,艾露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漂亮的脸蛋变得非常扭曲,大概是痛得有些吃不住了。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上河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身体挂在艾露的背上。
“能有什么打算,把你救出去啊。”
“可是,你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因为两人的身体离的很近,所以艾露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这件事,上河也十分清楚。
艾露的呼吸十分沉重,似乎随时咳出鲜血的危险。更糟糕的是,他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晃一晃脑袋,上河知道这是害怕自己失去意识,这样的身体状况,别说救助别人了,自己能不能够活着走回到公路上都是个问题。
“想要担心我的话,还早了一万年呢。”
声音只持续到前半句,后半句的时候声带就已经停止了震动,变成了有些骇人的“悄悄话”。
“……”
纵使心中感慨万千,可上河并没有继续于艾露交谈,因为他害怕再次听到老师那虚弱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缓慢的行进着,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印满了艾露的脚印。
开始的时候,上河还因为自己对艾露特别的感情(误会)而下意识地与“她”的身体保持一些距离,可几分钟之后,上河的体力也不足以让他将这个有些滑稽的姿势继续维持下去,只好完全地趴在艾露的背上。
“这是?”
然而就在上河贴近艾露的身体之后,一种濡湿的感觉让他十分惊讶。
“?!”
他把身体的重心稍微向后仰了一下一下,发现那些潮湿的液体……全都是血。
因为上河这么一靠,原本藏在衣服里的鲜血全都渗了出来。
“把我放下来吧!”
无法忍受这一切的上河心疼地说道。
“哈?”
艾露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这里不是有滑坡的危险吗?照这个龟速继续前进的话我们两个搞不好都要被埋在这里,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应该来得及离开这里才对!”
“……”
艾露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埋着头咬紧牙关向前走。
“听不到吗?已经够了!把我放下来!”
看到艾露不回话,上河有些着急,他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可看到那一身的伤又收住了手。
——哗啦~~!
突然间,泥土和碎石开始向下倾斜,虽然只是很小规模的滑坡,但这是一种信号,是即将发生大规模滑坡的信号。
“你不是无论做什么以效率第一吗?这种时候哪种选择是正确的,显而易见的吧!”
“那些事情,都是骗人的……”
“唉?”
艾露的声音让上河吃了一惊,他的这句话无异于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属性。
“我只是因为自暴自弃所以才会把那样的思想当作信条来信奉,既然咱们都是一类人的话,就给我察觉到啊,笨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耗尽的缘故,艾露的声音十分微小,低沉的语调之中能听出小小的埋怨。
“什么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河的内心有些凌乱,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实际上自己一直都是以艾露作为榜样的,那种一心向前,只追求成功的样子就和上河的目标一样,然而,自己的目标却说出了这样的泄气话,这让上河十分动摇。
“吶,还记得之前问你的问题吗?”
听到上河的问题,艾露先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问题?”
上河有些困惑。
“为什么要对胜利渴求到这种地步?”
听到上河的困惑,艾露又一次把那个问题重复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
“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
上河有些惊讶。
但很快,他就理解了艾露的意思。
之所以会把艾露当作自己的目标,是因为上河知道他们两个都是一类人,都对胜利有着病态的执着。
只是,艾露是一个天才,是赢家,所以这方面表现得没有上河那么露骨。
“第一次听到你的想法时,老实说,我有点羡慕呢。”
艾露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挤出力气和上河交流着。
“说什么想要换回爱,那就代表,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那是……”
上河有些尴尬,正如艾露所说,余地是有的,只是自己没有能力去争取罢了。
“所以我很愤怒啊,听到你说什么无法回头的时候,真的很愤怒啊。”
嘴上虽然诉说着愤怒的情感,可颤抖着的肩膀还有无法掩饰的哭腔却暴露了艾露的想法。
“老师……?”
即便看不到艾露的正脸,上河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老师,在哭。
“真正无药可救,无法回头的家伙,是我才对啊!”
声音变得尖锐,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也变得无比混乱,艾露终于无法忍受,在拼命前进的时候,哭了出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四岁,亦或是五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幼小的艾露发现,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天才”。
起初只是玩笑或者讨他父母开心的恭维的话,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艾露已经逐渐配得上……甚至已经超越这个称号了。
“吶!妈妈!这次又是第一哦!”
那个时候,母亲脸上的笑容,艾露到现在都还记得。
虽然不太懂,但是年幼的艾露明白了,只要自己能够获得更好的成绩,更大的成就,就能获得母亲更多的夸奖,也可以让她笑得更加灿烂。
于是,这位天才榨干了自己所有的天赋,用几乎放肆的强大,取得了所有能够称之为胜利的东西,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取得母亲的欢心而已。
但,他做的有点过了……
先是让所有同龄的孩子平淡无光, 接着又让那些成年人黯然羞愧。
一开始只是打满对钩的满分试卷,没过多久就是让世人惊叹的学术论文。
对他的才华产生恐惧的人们,如此评价艾露:
“他就像是一个受到上帝宠爱的魔鬼,带着无法超越的力量,否定了所有的名誉和荣耀。”
可是,外人的看法艾露连管都不想管,他只是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用最高的效率,取得最完美的胜利,获得最让人惊叹的成就。
只有一点,这位天才所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只有一点:
那就是他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这一点。
“吶,艾露……”
“等一下,妈妈,我这边马上就忙完了,这次的发现是史无前例的!”
有多少次,艾露就这样拒绝了和母亲的沟通。
他在功名之中陷得太深,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初衷。
不知不觉间,常年在外做报告的艾露,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说上一句话了。
无论是艾露生日时母亲送上祝福的时候。
还是在母亲节,看着艾露寄来的鲜花和奖杯,却不见他踪影的时候。
亦或是……
在生命垂危,想要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的时候。
“他一定又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吧?我知道的,他最讨厌被人打扰了。”
躺在病床上,艾露的母亲依旧为自己儿子所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骄傲,她也不想让艾露知道自己的事情,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可是……可是吶!”
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艾露的母亲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无法再说出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想要见他!想把他抱在怀里!想亲吻他的脸蛋儿!想要抚摸他的头发!我啊……”
充满不甘的泪水不停地从脸上流淌着,打着吊瓶的手也激动地拳了起来。
“想要一直待在那孩子身边啊!”
然而,无论再怎么挣扎,自己的生命也不会得意延续,无论再怎么呼喊,自己的孩子也无法赶来到身边。
无论有着怎样的执念,这个世界都不会如你所愿,所谓命运,就是这么残酷的事情。
就这样,连泪水都还没来得及干涸,艾露的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可爱的孩子
当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你过人的天赋。
可你实在太过聪慧,还没等我把你抱够,倔强的你就挣脱了我的怀抱,蹒跚地在地上行走。
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大概会被称作天才,获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吧。
可我仍要祈祷着。
祈祷着你能够放慢脚步,好让我再次牵起你的手。
并不是想去依靠你。
只是希望你能依靠我而已。
当一无所知的艾露站在母亲的墓前,看着这份沾满泪渍的遗书时,他才认识到……自己错了,错得那么离谱。
“纵使知道自己是错的,也只能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算想要改正……”
诉说完自己的故事,艾露声泪俱下地喊道:
“能够回去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啊!”
“……”
听到这番话,上河才醒悟过来,自己在说“没有回头的资格”时,对艾露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现在想想自己挨得那一耳光,简直是太温柔了。
“所以说!”
就在上河内疚的时候,艾露又一次喊了出来。
“我所犯下的错误!我所承担的痛苦,不要轻易去尝试啊!你的话还来得及!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
哭喊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此时,大脑缺氧的艾露产生了一种幻觉。
他幻想着,只要能够拯救上河,就能够拯救过去的自己。
他所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上河的劝教,不如说是对过去自己的悔恨。
“对不起……”
终于,在接受了艾露的教诲之后,上河坦率地道歉了。
“对不起!”
第一次道歉是因为伤害艾露的事情而道歉,第二次则是因为不能理解“艾露对自己的付出”这件事而道歉。
他把自己的脑袋贴在艾露的背上,在不能拥抱对方的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虔诚。
“现在,大声告诉我,你的想法!”
在接受了道歉之后,艾露突然又换上了平日里严厉的语气。
“我想……活下去!所以,请救救我吧!老师!”
带着无限的愧疚与感恩,上河也用不输艾露的气魄,哭喊了出来。
“啊!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咚!
在那一瞬间,艾露埋出的步伐充满了力量,以至于在有些湿滑的土地上溅起了泥土。
他鼓起自己所有的力量,粉嫩的皮肤爆出一条条青筋,原本动人的双眸也涨满了血丝,他忽略掉所有的痛楚,如同发狂的猛士一般,朝着山顶的公路快速前进着,直到双脚再一次感受到坚硬的水泥,直到他的双眼再次看到房屋,直到傍晚的余光洒在他的身上,艾露才满足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