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秦晋和苏绘看着同样吃惊的郑老师和叶肖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奇怪表情。
眼前这位郑老师姓郑名才钧，是医院地下解剖室的负责人之一，在城市内部的医学研究方面拥有很高声望，以苏绘现在的能力也不过是在他的手下学习。
郑才钧并没有理会无礼的秦晋和已经戴好了手套准备解剖小腿骨的苏绘，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肖雨急匆匆地走过了她的面前，就这么用略带质问地语气连续问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身边有亲人出事了？”
“没有。”叶肖雨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秦晋和苏绘，然后绕到了离解剖台更近的地方，面露抱歉之色地对郑才钧说道：“我，我现在维持会实习，是……”
叶肖雨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没有想到郑才钧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说话大声吼了出来：“什么？你去了维持会？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绝对不能去维持会和警备会这样的危险的部门吗？”
把维持会和警备会描述成了危险的不希望家人进去的部门，这在城市管理者看来是绝对不允许的。要知道城市存在的根本就是它带给世人的希望，那是一种渴望击溃异兽重新夺回人类主导权的希望。如果连身处城市内部的人都选择让自己的家人趋利避害的话，那么这个希望将很容易变换成奢望，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或许是注意到了秦晋和苏绘脸色的变化，郑才均轻轻地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又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后用低沉地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怎么可能胜任那些激烈的战斗？听钧哥的话，你在异兽研究或者其他科学研究上也是能为城市做出贡献的。”
“可加入维持会是我的选择，而且大姐也对我的行为表示了支持。”
“大姐吗？”听到叶肖雨说起自己的大姐，郑才均原本激动的神色突然间就变化成了些许无奈。尴尬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最后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你姐要是听我的，哪怕是来这里做一个普通的异兽研究员也不至于……唉……”说到这里的时候郑才均的表情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刚才的无奈变换成了一种懊悔，一种让人难以触碰的伤感。
趁着叶肖雨和郑才均“叙旧”的时候，秦晋慢慢地挪过了苏绘的身边，轻声问她道：“那个小雨的大姐是谁啊？跟郑老师有什么关系？”
“你连跟着自己实习的人的身世都不知道吗？”苏绘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怀疑和诧异。
“拜托，我跟她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好不好？而且还是托你的福才让她有机会跟着我实习的啊。”
“怎么，你是不满意我帮你找的这份可以减少零花钱损失的工作？”
“不是不是。”秦晋自知理亏，当然不敢再继续和她争辩下去，于是又放低了姿态求问苏绘道：“那你老人家能不能跟我这个粗人稍微讲解一下呢？”
“内周外叶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啦。内周是指我们维持会的会长周镜史，专门负责城市内部的治安管理和升区考试安排等；外叶我只听过没见过，但是听队长曾经说过，那是一个跟市长他们一起专门负责第六区人员过河升区的霸气叶姓女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晋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张大了嘴巴往左边看了看叶肖雨，之后又回过头来紧盯着苏绘，许久之后才问道：“她该不会是那个外叶的妹妹吧？”
“额，好像还真是的。”虽然苏绘很想弄清楚叶肖雨和郑才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奈何自己和秦晋现在身份尴尬，最后只能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加入维持会保护城市是从小的梦想，也是我二姐以前的梦想。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我还是希望能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希望你能完成她曾经的梦想。”一边说话，郑才均一边慢慢往门口走去，临近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绘和她面前解剖台上叶肖雨带过来的小腿，半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老师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苏绘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过来隔壁找我。”
“谢谢郑老师了。”
目送郑才均离开之后，秦晋他们三人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无言的尴尬。还是苏绘反应够快，立即用带了手套的手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干枯小腿对两人说道：“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可做的话能不能不过来帮我一下？”
“嗯。”虽然只是第一天见面，但两人还是十分默契地只“嗯”了一声之后便三两步围过去了苏绘的身边。
对于像苏绘这种已经解剖了无数只异兽又在手术台上救治了不少伤者的优秀医生来说，两条干枯的小腿在她的手上根本走不了几分钟便将保存下来的信息全数展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因为已经被吸干了精血的缘故，其中一条小腿上的皮肤和肌肉在被成功剥离了胫腓骨之后像一块风干腊肉似的被铺开在了解剖台上，紧接着苏绘便开始介绍起了自己在解剖过程中以及解剖结束之后的发现。
“如大家所见，两条小腿内的精血已经被完全吸干，肌肉和胫腓骨之间的很多部位甚至不用手术刀便能直接分离。死者最后一次被人看见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左右，死后最早被发现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挺大的一个时间范围。不过联系田斐的调查和走访，死者有一个剑刺伤口位于前胸心脏的位置，但是这段时间内并没有人听到特别的声音，所以可以猜测凶手出剑的速度很快，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吸干死者的精神力甚至是部分承载精神力的骨髓。”
说着苏绘又从身后放置的玻璃罐里取出了另外一条干瘪的小腿摆在了手术台上。这条小腿跟秦晋他们带回来的另外一条还没被解剖的小腿一比较，可以明显看出其更加粗壮，且含有很大量的水分。
“这一条是之前案发现场剩下的，放在这里跟你们带回来的比较一下，能发现什么。”
不知不觉叶肖雨已经退守到了离秦晋他们足足有数米远的地方，两只眼睛因为害怕而眯成了一条缝，像是一只胆小的猫在偷看手术台上苏绘刚掏出来的更加真实血腥的人类小腿。
慢悠悠地走过叶肖雨的身边，秦晋拍了拍她的肩膀后笑着说道：“发表一下意见啊，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虽然感到害怕，但不愿意被人瞧不起的叶肖雨还是状起了胆子，一步步地挪过了那三条小腿旁边。
“那个，这条腿比我们带回来的湿润很多，是不是说明凶手吸取精神力的手段在不断提高啊？”
想不到叶肖雨一开口便说到了重点，这让一直觉得她脑子不大好用的秦晋顿时来了兴趣。
“然后呢？”
“然后？”叶肖雨抬头看了看苏绘，再斜着眼睛飞快地扫了一下手术台上的三条小腿，随即支支吾吾地补充道：“可能前面这个受害者的遗体发现得早一些凶手没来得及吸收干净精神力，而后面我们看到的这具遗体可能晚一些吧。”
“不，对于这个连环杀人凶手来说，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差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要不然先前绝大部分的尸体也不会呈现出高度相似的状态。”秦晋也伸出手去学着苏绘的样子拨弄了一下几条小腿，随后说道：“不过今天我们看到的可不一样，以前的遗体除了最初的几具身上有一些伤痕之外其它的大部分几乎都是完好无损的，就连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一条37度他们从尸体上取下来小腿的主人也一样。但是，那个平民窟的小孩身上不是还有一个剑刺的伤口吗？”
“对哦，以前遇害者的尸体身上都没发现有这样的伤口的，怎么到这个小孩身上就有了呢？”
“难不成是他的实力下降了，做不到以前那样无损杀人？”话才一说出口，叶肖雨又立即摇了摇头。“也不对啊，这次遇害者的精血明显比之前吸收得干净啊。”
看着默默沉思的苏绘，秦晋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我一直猜测会不会是一些特殊的异兽犯下了这些事，现在看到了这个剑刺的伤口，似乎又不得不把犯罪目标调整回人了。”
“为什么要把怀疑对象调整回人呢？”是苏绘的声音，不过听起来跟之前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不清楚苏绘这句话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既然她问了，自己就算是有所怀疑也还是要列出自己理由的。
“额，虽然也见过一些异兽有使用兵器的，但是他们大多粗放笨拙，喜欢依靠纯粹的强大精神力甚至是蛮力来攻击对手，不像是细致到能顺利找到人类心脏所在位置的。”
这时候叶肖雨也说道：“而且，如果把‘会使用剑准确地刺中对手心脏’和‘吸收对手的精神力致其死亡’这两条联系起来的话，是人的可能性更大。”
本以为自己的解释或多或少可以说明问题，却不曾想苏绘竟然十分认真地看着两人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真正见过类人的异兽。”
“类人的异兽？”叶肖雨盯着秦晋问道：“那是什么异兽啊？”
其实秦晋对于苏绘口中所说的“类人异兽”也不了解，充其量只是在一些都市传说里听到过。不过想着自己不能在师妹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赶紧把自己脑子里关于“类人异兽”的记忆搜了个遍。
“这个类人异兽的话，传说是一种拥有跟人类一样智慧的异兽。我们的精神力操控不是那个传说中的赵博士从异兽身上学来的吗？传说相应的也有异兽从我们这里学到了智慧的运用，这类异兽就是被称为类人异兽的东西。”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晋特意瞄了一眼苏绘，同时嘴巴上还在说：“不过这些东西都属于都市传说一类，并没有人真正见到过。”
“师姐有见到过吗？”
“额，没有，只是突然想到还有这个传说中的可能。”不知不觉间苏绘又恢复了她迷人的微笑，似乎刚才自己说的话已经被抛之脑后。“不说那些没有可能的事了，我们再研究一下案件吧，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哦。”虽然觉得奇怪，但秦晋本着不勉强别人的原则并没有继续追问苏绘。
三个人在认真地讨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依旧没有得出什么突破性的结果，最后秦晋和叶肖雨只能带着疑问先行离开了医院，苏绘则跟她的医院同学一起主动留下来整理解剖室。
此时天色已晚，知道叶肖雨是传说中“外叶”叶肖风的妹妹之后的秦晋已经不再打算帮她找房子租住了。而叶肖雨也像是看穿了秦晋的心思，于是很干脆地直接问道：“师兄，已经很晚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房子了啊？”
“找房子？那个，嗯，你们家不应该有专门的官员公寓吗，不至于住在像我那样的破房子里吧？”为了使自己说的话不像是在推脱，秦晋又摸着头说道：“能跟家人一起住得好一点儿吃得好一点儿干嘛要出来受罪啊，划不来的。”
“连师兄也这么认为吗？”叶肖雨低着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秦晋本来就很少单独跟女孩子在一起，再加上今天才刚认识叶肖雨，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走在大街上，往来穿梭的各色行人渐渐地将他们隔绝开来。
正当秦晋还在搜肠刮肚思考对策的时候，叶肖雨不知不觉已经放慢了脚步，选择了一条跟秦晋相反的道路默默走开。等到秦晋发现的时候，叶肖雨早已隐没在了人群之中，只留下一个记忆中的孤独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