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消失！
蒋梦的轮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灯光穿过她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张薄薄的白纸。
我跑过去向她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她离我很近，面色苍白，嘴一张一合，就像是水族馆里的鱼，我只能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像在看一出无声的哑剧。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得大喊，“她快不见了！”
“这是灵体消散的前兆。”於单踢踏着拖鞋走过来，声音依然懒洋洋的，冷眼旁观：“没有了执念，又拖着不喝孟婆汤，当然熬不了多久。”
“现在让她喝汤还来得及么！”我将脚下的琉璃盏捡起来，吹口气又用袖子擦了擦，对着灯光紧张地照了照，谢天谢地，表面完好无损，并没有摔出窟窿来，应该还能盛点汤。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琉璃杯盏往於单面前一摊，言辞恳切的道：“老板，这个能续杯吗？”
“你以为在肯德基吃冰淇淋？”於单忍无可忍的对我翻了个白眼，下一秒我的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爆炒栗子，於单将我手里的杯盏拿走，放在桌上，凉凉开口：“来不及了，她现在风一吹就快散了，根本凝聚不了实体，还没等喝进去汤水就会洒在空气中。”
我转头看着蒋梦，她腿部以下都已经空空荡荡，消失无踪了，仿佛是被裁成一半的剪纸。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对我凄然一笑，再微微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阵酸涩，明白她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救她。
我颓然坐了下来，一阵无力感蔓延到全身，逃避的将脸埋在手里。虽然跟蒋梦不过是萍水相逢，也有些怒其不争，但终究不忍心看一个痴情的女子落到这样的下场。
店里寂静无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老板，你不是最最厉害的老板么？”我强打起精神，凑到於单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办法的确有，”於单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墨色的眸子微眯，“不过她上次交易已经将气运用光，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了。”
我立马反驳道：“不对，上次的契约根本就没完成，你答应周夫人让她丈夫跟情人分手，却没想到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况且老板已经从周先生那里收取了高额酬金，人不能太贪心的。”
於单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声音毫无波澜，“你在跟我提意见？”
我紧紧抓着桌沿，手心里满是汗，很没有骨气的矮了一寸。但瞥见蒋梦的身形越来越淡，咬一咬牙，梗着脖子重重一点头。
於单直接无视，手上又翻开一页杂志，淡淡道：“哦。”
这简直跟小学时代花通宵赶完作业，然后老师大笔一挥一个已阅一样憋屈。
一个字把我满肚子的话都堵了回去，憋得我脸都红了，吭哧吭哧了半天才道：“老板你这是奸商。”
“无商不奸。”於单不以为然的挑眉，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更添冷冽。
“是啊，这是个讲究利益的社会，既然这样……”我直起腰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於单终于将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等着我的下文。
我盯着他的眼睛，大义凛然，感觉这一刻自己有两米五。
“既然这样，从我工钱里扣五十块总可以了吧！”
“……”於单叹口气，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会设法拖延她消失的时间，你去把她的尸体给我弄过来。”
月亮透着惨白的光芒，云层压得极低，越发像一片曝光过度的幕布。
倒是将青石板路照的清晰，可惜这清晰是建立在冷清之上，
上次来过一次，我还是轻车熟路，这样占地面积极广的院子，寸土寸金，连羡慕的勇气都没有。
贵的东西，我至少还买的起。这种宅子就算是把我卖了都买不起，那就不是贵了，是与我无关。
这样哀怨的吐槽了一句，目光忍不住在假山青草上扫过，很不巧的看见面前有些许散落的血迹，想到里面还有尸首，虽然是一直和自己相处的人，却还是有点心慌慌。
这些时日，见着了画皮女，见着了物缚灵，之前还有一个狐狸精，虽然见的多了，可鬼怪这种东西，远远不是见多就能不害怕的。所以在心里嘟囔着“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别墅里面走去。
门没锁，轻易便推开了。
里面还开着灯，倒是让我松了口气，不过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松口气松的太早了。
客厅之中一片狼藉，那些华丽的摆设四散，有的被砸的稀碎。
那一人高，镶嵌着鎏金的地灯也倒在了地上，还压着一个人，或者说尸体。
地面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住了，蒋梦闭着眼睛，一身睡衣，面朝下，那结痂的大片鲜血已经有些暗黑，身上也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露出来的小腿和肩膀上，都是狰狞的青痕，有的已经紫了。
还是熟悉的蒋梦，又截然不同的陌生。
我捂着嘴，拼命压抑住惊颤的心跳。
死亡这种东西，就是你看一百遍，都无法适应的东西。
我脑海里回荡着於单说过的话。
“要复活她，首先我需要尸体。你去将尸体带回来，这是芥子，我向智常禅师讨要过来的宝物，你握在手里，默念蒋梦，自然能带回来。”
“为什么背尸体这种事交给你做？嗯，因为我是老板你是员工，有异议么？”
没异议，面对恶毒的继母时候，弱小的灰姑娘只能老老实实的睡在灶台跟前，但我相信，一定会有王子来解救我的。
用阿Q精神安慰了一下自己，我闭上眼睛，在心底不停的默念着蒋梦，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那句尸体已经消失了。
四周静悄悄的，灯烛很亮，却无法给人太阳照耀大地之际的安全感。
我缩了缩脖子，像是逃一般的离开这个案发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