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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法妙远去,江流儿心中还在嘀咕着怎么个摆平法,夷了这汉王府,再除诸般孽?
那边,大理寺特有的马车就哐当哐当的行了过来,远远朝勋贵清臣们抱了抱手,大理寺正卿孙伏伽满脸堆笑的对江流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得马车江流儿才后知后觉的问了句:“这是要去哪,”
“大理寺,尘埃落地前,烦请法师在大理寺牢房小住几日,”
不愧是官场里的老油条,连说个牢房都能说得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不觉异感,好似这行就是为了踏个春而已。
满不在乎的哦了声,江流儿抱着禅杖也没多问,一身修为觉醒,在这长安足以七进七出,还是横着走那种,非是他想无人可沾其衣袍。
区区一牢房,江流儿心中呵呵一笑,不屑的弹了弹小指甲。
江流儿的淡定,让孙伏伽心中不禁又看重几,处之泰然,气质从容,若真如法妙大德的示意,今朝他大理寺的牢房怕是能出个全大唐最年轻的法师。
全大唐最年轻的法师住过的牢房······想想看,多少囚犯愿想去沾沾法师的佛气,摇头叹息间,正卿似乎看到牢房供不应求的场景,哆嗦一下嘴皮子,不行,回去以后狱头一定要换成自己人。
——貌似这样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业务发展需要。
正要吩咐车夫赶车,王府的大门轰隆一声突然开了,从里面扔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呻吟着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孙伏伽皱眉瞥了眼,大致分辨出这就是引起整件事的王府管家李言。
见势不妙想弃车车保帅,孙伏伽不屑的笑了笑,对汉王又看轻了几分,长安里大多勋贵都在边上看着,想要道歉找替罪羊也不是这样一个做法,时间地点人物,全都不对,这点脑子,唉。
看以后哪家还敢和王府通力合作,出了点事就被兜出来,这李元昌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李元昌可不知道孙伏伽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他也没法子,因为就在法妙和江流儿啃桃论佛的时候,他布置在宫里的暗线终于传来消息,只有四个字——大事不妙。
令他惶恐的是,原先他还以为尚未踏及皇兄底线,即便偶有逾矩,没有证据,再央求下太上皇,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熟料仅仅因为一个和尚的事,王府的暗子线人大多断去联系,明明白白有着一张无形大网朝他遮来!
不对,举茶杯的手抖了抖,李元昌思绪一闪,从半年前的布局开始梳理,有些棋子,有些步子埋的太顺也走得太顺,即便是现在去回忆也须得庆幸不已,只能归功于天助。
正是因此,他才会胆子越来越大,做事的手段愈发肆无顾忌,仗着太上皇的宠爱,随意结交大臣,蓄养游侠死士,还和太子交好······这,这,这摆明了是郑伯克段于鄢的老路!
瘫坐在椅子里,李元昌脑子一黑,只觉眉间一片痛楚,冷汗透体而出,终是拿不稳茶杯,失手打翻在地。
碎溅的清脆声让陪侍一盘的心腹幕僚侍女匆忙低头屏气,以为是王爷怒极,不敢触了霉头。
“游侠陈洪在哪?”
忽然想起这位曾经说过事不可为的送信者,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刚从水里捞出似的李元昌疲惫开口,心底仍是存了一丝期盼。
“禀王爷,游侠陈洪,”左右吞吞吐吐,隐有顾虑,让汉王李元昌一颗心逐渐沉入深渊。
“说!”抓紧扶手,肥厚的手掌上难得暴出青筋,汉王狰狞的吼到。
“哗啦,游侠陈洪,自和净土寺僧人一战不知所终,和其一并消失的还有招揽来的三位游侠,连其等家室,刚才侍卫去探查的时候,也已是人走室空,”
侍卫统领带着满身甲胄重重跪在李元昌面前,悲愤的说道,额头上冷汗涔涔。
——江流儿下手太不讲道理,看上去地位越高越是能打的用力就越多,侍卫统领为保险穿戴整齐,结果甲胄下面全都是拳印,这是给疼得。
“呼呼呼,”
从喉咙里疯狂吐着气,李元昌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要溺死的鱼,明明张大了嘴,偏偏什么都吸不进去,肺里还火辣辣的烧着,相比于这些,心中的恐惧和被背叛后的怒火更是牢牢占据他的所有心神。
自小在长安长大,锦衣玉食,出生那一刻便备受瞩目,注定此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太上皇的宠爱,几乎是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前半生过的风平浪静顺手顺舟,没有经历过半点军旅苦处,没受过半点伤,最激烈危险的行为也不过是春秋狩猎。
而即便是那时身旁太上皇特批的精卫五十骑也是在身旁守护寸步不离!
虽只是春秋狩猎才有五十骑精卫护身,但足以显盛殊荣!
满长安大臣勋贵谁见他不得礼让三分,即便是御史台的疯狗御史抓住他的劣柄,有着皇兄和太上皇的照应,也说不了什么,因为参了也无用!
最多得来皇兄不痛不痒的惩戒几句,罚上半年俸禄,可他堂堂汉王,又岂会靠着那么一点俸禄吃饭。
在这大唐,他即便不是过得最幸福的几个人,也是那最无忧无虑的一小撮人之一。
来往仪仗,奉承阿谀,利禄权色,他来者不拒,却有何人知晓,赤焰喧嚣的他早就厌烦这一切,将门文臣,真要上得了档次,功至封功纳爵的沙场征将,不世诤臣,对他虽是礼让到尽致,可他感觉的出来,他们的骨子里对他不屑一顾!
他们眼里只有那高高盘踞在王位之上的兄长,那曾经在沙场上百死挣休,发动玄武之变,血气煞气曾萦绕满整处禁城的唐皇李世民!
所以他才会去一步步的尝试,一点点的积聚力量,想要让自己离那个位置近一点,再近一点,因为他实在是无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皇兄的天下,也是李氏的天下!
大不了,等到最后,抱着太上皇痛哭流涕,朝皇兄低头认错受罚,也就罢了。
反正,到了最后,他所做的也无非是兄弟间的一场胡闹,于这天下,毫无干系。
这是汉王李元昌在今日之前的想法,但在此刻,遭到背叛,暗棋被抹,心中仓惶的他似乎闻到空气里流存了数十年之久的血气,冰冷腥膻,带着铁锈的味道,从过去时空里的玄武门缠绕在他身周,耳语着,咝嚎着,呻吟着,朝他体内疯狂钻去。
是了,这是他大哥和三哥的血,这是曾经在玄武门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液的将士之血,这是,长安城里多年以来,曾经被他二哥父亲除去二心者的血,这还是,曾经在他的纵容下无辜冤死的平民的血!
“滚开!”
用尽力气,李元昌忽的扼住脖子,脸红的像是火燎,拼命颤动身子,艰难的在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旁边的手下以为王爷魔怔了,惊诧不定。
侍卫统领立时扑上前去,将汉王的手分开,大声喊道:“王爷,王爷醒醒!来人,快送水来!”
这才有侍女慌里慌张的取来一盆清水,一个不慎,劈头带脸的浇在王爷身上。
怔怔的对视着面前大叫的侍卫统领,李元昌呆滞的伸出手低头看了看地面,脑内眩晕一片,头上湿漉漉的,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
——怆然一笑,是了,他早该想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是皇兄,那是皇位,那是李氏,那更是李世民!曾经说一不二的沙场血将!
敢于觊觎王位,他早该预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这不是低头认错就能解决的事,玄武门的例子尚未远去,他,他,要么不做要么······早该断了这个念想!
没有经历大阵势的李元昌在这一刻虚脱了,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阿谀奉承,什么气焰嚣张,这一切的一切他皇兄若想,一个翻手足以,只是碍着太上皇才隐忍到现在。
相比之下,被陈洪带人背叛的怒火反倒不多,万一人家本就是密探呢,或者说,谁讲的清楚,他的手底下究竟被皇兄混进去多少探子。
等等,听到外面突然传来的一声“王爷饶命,”李元昌被水泡的有点发白的手陡然不自觉抓紧了一下,他似乎看到最后一点求生的光芒。
——离了这王府,去了这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直到此刻,李元昌仍盼想着皇兄能高抬贵手放过,毕竟,他还没造反啊。
这才有了管家被打得不成人形扔出门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