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伟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向文静，一路小跑上了大道。恰巧一辆三轮车从身后过来，他不容分说纵身跳了上去。
“哎、哎！你干什么的？”司机回过头来不高兴地问道。
“哥们，捎个角吧！我有急事，来不及了！”他朝司机陪笑着。
“到哪里去的？”
“到邵寨的路口下车，就行。”
司机看他不像坏人，于是转过脸去继续开车。砂石路，很不平整，车总是一蹦一蹦的颠簸不定。
早晨还没吃饭，他胃里饿得叽里咕噜地敲响鼓。再加上屁股颠得生疼，只好捂着肚子蹲在车厢里受罪。
大约一个小时，他下车了。本想买几个烧饼充饥，可是，摸一摸兜里的钱，他没舍得动弹。不是因为吝啬，而是因为那钱是她给的。似乎文静的余温还在，他觉得应该留作纪念。
忍着饥饿，他又步行一段土路才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被母亲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那么大的孩子了，出门也不打个招呼，把你爹和我都快急死了。一会你金爷爷来了，看他怎么训斥你？赶快去给他老人家陪个不是吧！你爹去找他了，如果你再不回来，可能要调动全村人找你去了。”
金伟民撅着嘴没吭声，心想：“早晚我会被你们逼死的。”
他赶紧钻进灶房，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熟地瓜，捧在手里就啃。娘看见了，心疼地跑过来。
“小祖宗啊！你跑哪里去了？饿成这样！快来，我给你留的馒头，还热乎的。”于是掀开锅，拿出了两个白面馍馍递给他。
“赶紧吃吧，吃完去看看你爹他们。等回来，我再给你做点好吃的！”母亲温和地看着儿子的吃相，心里难免很复杂。
金伟民担心事情闹大，他嘴里嚼着馒头，就往外走。刚巧在路上遇见了村长媳妇，此人五大三粗，走路、说话都像个男人。
“呀、呀，伟民这羔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跑哪去了？把你爹吓成那个样子！天还没亮就吵着我家孩子他爹集合全村人，说要去文庄找你。”村长媳妇看见金伟民就吵嚷着喊道。
“婶子，知道了。芝麻大个事情，生怕别人不知道。都是闲得无聊！”金伟民不高兴地回答。
“喓、喓、喓，你个熊羔子还有理了？你爹他把你当成了命根子。万一，你被人家拐跑了，还不得上吊自杀呀！”村长媳妇邪乎地嚷嚷，和他一道往前走。
“至于吗？我一个大小伙子，谁拐我啥用？咱们这穷地方只有缺媳妇的，没有缺女婿的。”金伟民故意嘲笑道。
“那可不一定！听你爹说，好几个女孩子来找你了。还说你在学校都被姑娘家挣得不行了，所以，他不敢让你再去上学。他说，担心不定哪一会被人家姑娘把你拐跑了。”
“婶子，别听我爹瞎忽悠！没这事。”
……
说话间，金伟民和村长媳妇一同来到金老太爷子的院子里。看见院里有很多人，爹和村长都在那里合计事情。
金伟民冷冷地走进去。老头子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嘴里叼了个大烟袋很悠闲地吸着烟。他仍旧半眯缝眼睛，不住地念动手指头，又在掐算什么。
金老大看见了儿子，顿时露出了笑容。他转过脸去对金老太爷子和村长说：“伟民回来了，回来了！呵呵”
“回来就好，以后别让他再随便乱跑。就是当了兵，部队也是有规矩的。老婆的事，是板板钉钉地改变不了的。就让他死了那份心吧！除非，他不认你这个爹，他不认我们的祖宗！”
金老太爷子说话间，大眼皮朝金伟民翻了翻。他叼着烟袋窝使劲地吸上几口，又恢复了老样子。
金伟民没有吱声，只是按照老规矩，跪下来朝大家磕个头，意思承认自己错了。爹不好意思地将儿子拽起来，“别磕了，以后别再耍孩子气就好，回家吧！让你娘给你弄点吃的去。”
金伟民回头走了，老村长在一旁发话了，“大哥啊，你看，这孩子不服气呀！他可是有知识的人啊！况且这孩子脑子又很聪明。可不比咱这大老粗，这样限制他，早晚会闹事的！”
“闹什么事？等他到了部队，让你大哥找机会把媳妇送去。就给他们首长说，他们在家已经成亲了。有结婚证还怕啥？部队可是有纪律的，我看他敢翻天！”
金老太爷子说完，又朝金老大翻了几下眼皮。他磕了磕烟袋嘴，接着又开腔了。
“他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去部队跳楼！”
“什么？让我跳楼？”金老大惊讶地喊道。
“你还真想死呀？放心吧，你想死都死不成！”金老太爷子自信地说着，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
跟前所有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飘荡于整个院子的空中，笼子里的两只鸟被惊吓的渣渣乱叫。院子里几只兔子，也被吓得沿着墙根乱跑、乱跳。
金老太爷子突然停止了笑声，又继续安排起来。
“老大，我就不信！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不顾及你的老命！再说了，他也是有感情的人，就是不顾及你还得顾及他娘的感受吶。部队可不像咱家，是不允许他胡作非为的。即便日后，他不考虑你们的情分，还得在乎他做人的名声呢！”金老太爷子分析的条条是道，金老大咔吧着眼睛认真地听讲。
“据说，有人也来咱们村打听你家的情况了，可能就是那个姓向的亲戚。”村长的老婆在一旁突然插了一句。
“打听也白打听，反正我们也不会接受那么个女蛮子！”村长接过媳妇的话茬说了这么一句。
村长的老婆又继续解释起来：“来打听的那个人，对那女孩也没说什么好话，看来他们的家族不是很和气。”
金老太爷子朝村长的老婆翻了一下眼皮子，没好气地嘱咐道：“不管她！这事跟咱们没有关系。往后再来，你打发她一边去！金伟民已经有了老婆，别让外人来咱们这里瞎搅合！咱们有咱们家的族规，和他们没有联系。”
“是、是，大爷说的有道理。”金老大在一旁应和一句……几个人就这样，围着个金老太爷子唠了很久。他们一唱一和地密谋好了金伟民日后的一切。院子里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子满意的笑声，那几只受惊吓的兔子，一会乱窜，一会停下来，瞪了血红的眼珠子，胆怯地盯着人们看。
张氏为儿子煎了一盘子辣椒鸡蛋，又给他冲了一缸子红糖水。可金伟民回到自己的东厢房里躺下来就睡。
“儿子，饭好了，起来再吃点吧！”张氏站在门前伸长了脖子喊他。
“不吃了！”金伟民情绪很乱。
“儿子，别拗劲好吗？怎么说你爹也是为了你好。”看见儿子伤心的样子，娘忍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金伟民用枕头蒙起了脑袋，任凭娘怎么喊他，就是不起来吃饭。疲劳、烦躁，搅得他翻身打滚地难受。
张氏回到厨房，把饭菜盖到锅里，坐在门外串盖帘。其实，她哪有心思干活呀！她是默默地为儿子伤心。当娘的，看见儿子难受，自己也不好受啊！可是，左思右想，只有河北的那个没有文化的姑娘做儿媳妇合适。最起码，将来会听他们的话。
为了家里，为了他们付出近二十年的努力，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儿子度过这一关。让他忘掉那个向文静，也许，等河北的媳妇娶回家里就好了。男人的心，只要有了家，慢慢就会收敛了。当年，她和金老大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想到此，娘起来又把饭热了热，再进屋喊儿子。就这样，张氏反反复复地陪伴着儿子。好劝歹劝，最后儿子才算勉强地起来吃上几口，又借口难受倒下睡觉去了。
几天后，金伟民和他的战友们上了火车要开路了。临行，母亲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齐全。娘看见儿子要走了，哭得跟泪人一般。金老大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红肿着眼睛送儿子上车。
当儿子要出村口时，张氏突然扑向儿子。
“儿呀，我的儿呀！”她一下子哭倒在地上。
金伟民回过头来，抱起娘的身子，俩人哭作了一团。很多人看了，都忍不住地流泪。村里人都围上来劝说，好歹才把张氏劝回家去了。
金伟民回头看着痛哭而伤心至极的母亲，他的心刀割一样疼痛。似乎一种责任感作梗，“我不能没有爹娘，任何时候都不能！”他心里暗自发誓。
金老大把儿子送到乡政府的门口，不住地嘱咐自己的儿子。
“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
他还没忘记和他们的几个战士打了招呼，意思让大家多给照顾他的儿子。
金伟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透过闷罐车的小窗向外眺望，远处的山和建筑都很新奇，可他无心观赏。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疼痛，他舍不得爹娘，也在惦念着远方的姑娘。
他默默地掏出向文静留给他的地址，仔细地在脑子里记了下来。心想：“千万别忘了！”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起向文静的名字。
他用脑子算计着，“文静是否已经到了东北？她现在怎样？我们以后能否顺利地联系呢？”……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想来想去，他恨不能马上就给向文静写信。但一想到，她正处于备考的紧张阶段，还是别太着急了。这样想来，最后决定还是等她考上大学后再继续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