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黄有为的话里有几分是真话。
这个人把我骗得这么惨，我已经不敢相信他。
可是现在，他是唯一可能知道小姨下落的人了，而且他说小姨过得并不好！
我勉力睁开眼睛看着嘴脸可恶的黄有为，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
小姨，小姨，小姨。
我满脑子都是小姨还在我身边时候的种种画面，难道她现在也和我一样遭受着难以承受的苦难，甚至，她会不会过得比我更差？
我不敢再想，也没有时间让我再继续想下去。
赵光豪等不及的催促道：“黄经理，怎么着啊？”
我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个没完。
现在的我，就像是被人扔回了那个只有房东太太催命一样敲门的黑屋子，没有小姨，没有任何人会庇护我，拯救我。
“小姨……小姨……”
我低声啜泣着喊着小姨，可是她却不会来。
黄有为看我这样，假好人的对我说：“王平，想想你小姨，就算为了她，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吗？”
我心如死灰，眼前视线模糊，有气无力的说：“我道歉，黄哥，我道歉。”
黄有为一下子就笑了，他直起腰，吩咐我：“呵呵，这样就对了，先给赵公子他们认错。”
我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自己跪在地上。
“赵公子，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是混账，我该死。”
每说一句，我就在自己脸上打一巴掌，打得自己眼冒金星，打得自己疼到想哭。
做出这种下贱没尊严的选择，要是小姨在，她一定会狠狠打我。
现在她不在了，我替她打，我自己打！
赵光豪看着我涕泪横飞的凄惨模样，明显心情舒畅了不少，可是，他还是不会就这么放过我。
因为，再怎么说，我也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一次次的下了他的面子，甚至还胆大包天的动手打了他。
“王平，看你这一身脏的，都是什么啊。”
赵光豪啧啧有声的说：“老同学一场，我帮你洗洗怎么样？”
我死死抓着地毯，指甲都要翻卷上来一样的疼，可是黄有为的威胁让我不敢再做任何反抗。
“谢……谢谢赵公子。”
我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缝滚落，绝望让我呼吸困难，费劲力气才从喉咙里把这句话给挤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记起的回忆。
热烫腥臊的，不知道属于哪一个同学的尿液淋到我头上，脸上，身上。
在那一刻，我仿佛成了他们的公用厕所，一个肮脏的，下贱的，粪坑。
等到赵光豪他们尿完了离开，整个包间里的味道都已经不能闻了，更不要提我，我早已是臭不可闻。
黄有为也因为嫌弃我身上的味道，站在老远的地方让别人把我从包间里拖出去。
我像是一条真正的死狗一样，任由别人摆布。
休息室是不会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进去的，我被人带到了帝豪夜总会的后院，他们把平时洗车用的胶皮管子接上冷水，朝着我兜头浇下来。
我脑子里空茫茫的，身体却对这干净的清水无比渴望，好像只要这样，就真的能把我洗干净似的。
那些人一开始还嬉笑着拿我今天受辱的事情取乐，见我像个疯子似的主动扑向水管，干脆把水管往我身上一砸，全都走了。
我整个人都被冷水湿透，从皮到骨再到心，全都是冷的。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扔了手里的水管，直接仰面躺在冰冷的满是积水的水泥地面上，任由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身上。
眼泪涌出，和雨水融为一体，混入脏污的积水之中，消失不见。
我两手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抓挠着，十指见血，不觉疼痛。
今天我所遭受的，不知是否有小姨当年经历的十分之一？
我在雨中像个精神病一般又哭又笑，难怪小姨要骂我窝囊废。
“小姨！”我仰头朝天大喊，声音撕心裂肺，喉管都在发疼。
满目雨水让我睁不开眼睛，满身伤痕让我无法再动弹，满心绝望让我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个阴暗无人的地方。
我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在雨中无助的高喊哀问：“小姨，你在哪儿啊！”
没人回答我。
只有冰冷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想到的是，要是这雨真的不停就好了，就让我淹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至于小姨。
我内心在这种时候生出一种让自己万分唾弃的冲动，我想，她都不管我了，我又为什么要管她呢？
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医院。
浑身滚烫，嗓子灼疼，身上每一处的伤口都在叫嚣，脑袋里更是像被人用搅拌机打过一样，混乱得不成样子。
在医院的人，依旧是欣姐。
这次她脸色比上次更糟，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耽误了她白天睡觉的时间。
毕竟白天睡不好，晚上就不能好好上班，又耽误了她一天的钱。
要放在从前，我定然是心虚愧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但是到了现在，我只把自己当作一具行尸走肉，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病房还是我之前住的那一件，就连这里的病患和家属都没换过人，还是原装的那些。
他们对于刚出院就回来，还带了一身绝对是打架斗殴留下的伤口的我，以及职业并不怎么正当的欣姐，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安和轻视。
就好像和我们这些人呼吸这同一个房间的空气，能把他们毒死似的，惴惴不安。
我收回视线，木愣愣地睁眼望着并不怎么雪白的天花板，眼睛机械的追逐着那上面染着陈年灰尘的纹路，脑子和心都是空的，躺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已经腐烂的皮囊。
欣姐看我这副丢了魂的样子，烦躁的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伸手推了推我的肩膀。
“喂，你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我在心里想，能给谁看呢？
我妈死了，我爸进了监狱，现在小姨也下落不明，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