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昨夜那么大的雨，站在窗口看什么？”玉勉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到他滚烫的额头，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你陪我下盘棋如何，从前你总是输给我，如今让你赢一次。”尹梦淡笑不语，是啊，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从前那个偶尔还有些孩子气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经成了眼前张扬肆意的男子。
时间让什么都变了，不论是玉勉，还是他。
这几年里，他很少想起从前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为何昨夜偏偏想起那样久远的事情。
玉勉如今已经娶妻，再过不久便会儿女绕膝，他们之间明明已经走到了绝境。
为什么，他还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从前的少年将军。
难道他真的甘心，在这烟尘山庄里，做一个可悲的男宠，介入他和他的妻子之间纠缠不休。
不，这并不是他想要，他不想如此。他爱的人，是边关肆意潇洒的少年将军，而不是辰王玉勉。
“当真。”玉勉看着尹梦，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却是眼里迸出些惊喜来。
明明是而立之年的男子，却像是个孩子似的，尹梦忍不住连眉眼也笑弯了。
“自然，如今你棋艺总该有些长进才是，赢了我也是应该。”尹梦坐起身来，背脊山的疼痛好像完全消失了，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只是整个人因为高热散发着一种由内喷薄的热气。
“我让小鸠去梅舍将棋取来，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昨日开始你就吃得很少？”玉勉有些担心的看着尹梦，总觉得尹梦如此有精神，实在有些反常。
“无碍，如今天也快大亮了，不如你去桃林里帮我摘些桃花来。
昨夜下了大雨，之前开的那些桃花约莫已经被风雨打落，新的花蕾正是时候绽放枝头。
采摘那半开未开的桃花，酿第一批新酒，一定很是醇香。”尹梦看着玉勉，心里不免有些动容。
不知是不是因为忽然想起那段久远的过去，他的心忽然有了些松动，有了些难以启齿的奢求。
“好，只是你身子可还撑得住？”玉勉见尹梦忽然转变了态度，心里虽然惊疑，却丝毫没有要深究询问的意思，只是格外担心他的身体。
“无妨，总不过是看着你劳作，我也不用耗费体力。
况且我如今觉得甚好，你去酒坊帮我在新制的酿酒器具里取几个桃木做的木桶来，我换身衣裳就去桃林等你。
青夜他们，也应该起了，等我们摘了桃花回来，便有得早膳吃了。”尹梦下了床榻，若不是脸上还有些高热的红晕，玉勉还以为他的病症已经大好了。
“好，你且慢些，若是哪里不舒服的，一定同我说，我们就马上回来。”玉勉点头，见尹梦十分的精神，便也放下心来。
尹梦笑了笑，从箱子里拿了衣衫穿戴起来，一头如墨的青丝如缎如绫，被他随手用一根素色的发带束着。
玉勉吩咐小鸠去梅舍取棋，去酒坊的路上见到不远的小厨房里飘起了炊烟，心想尹梦倒是对着两个小厮了解得很。
这晨起的竹园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却无端的透着一种冷然的温柔。
古蔺原从隔壁的厢房出来，就看见尹梦走过回廊，一身烟青色衣衫，衬得他面白如玉，身形挺拔。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含了三分笑四分情，脸颊上因为高热引起的红晕，像是上好的淡粉色胭脂。
那张风华绝美的脸孔在眼前一晃而过，让他生出一种婉约的错觉来。只觉得这眼前路过的只怕并非是什么男子，而是绝美的女子。
偏偏又没有半分女子身上的脂粉气，身形也过于挺拔，让人生不出半分的误解来。
古蔺原不禁摇头，这尹梦当真是生了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容貌，明明不是女子，却也能让人瞬间失了魂魄。
尹梦到了后山，初升的朝阳金灿灿的从云层里跳脱，枝头的桃花花蕾还带着未干的晨露和昨夜的雨水混杂，空气中都是湿润的水汽。
晨露未曾蒸发，花蕾上的气味被卷裹着，就像是果浆饱满的果实，在枝头悄然的窜动着。
“花开之前，不知你能采摘多少？”尹梦看着玉勉手里的几个木桶，那木桶用桃木制造。
走进了就能闻着，从木头里透出的淡雅香气，却并不明显。
“你许久没有见我舞剑与你看了吧，我最近学了新的剑法，翩若惊鸿，摇曳生姿，十分奇特，你且看看。”玉勉笑了笑，那唇角绽放的柔和，在初阳的映照下像是缓缓舒展的花瓣，柔弱无害。
不等尹梦说什么，玉勉折了桃枝做剑，衣袂翩跹之间，那无害的桃枝却带出凌厉的剑气来。
桃林之间像是刮起一阵风浪，枝头花蕊震颤，剑气所过之处花蕾零落。
那离落枝头的花蕾像是巻裹起的桃色飓风，花蕾并不落在地上而是柔软和顺的绕着玉勉手中的树枝旋转。
轻灵舞动之间，分明没有剑却仍旧让人感觉到剑气森然，从枝头零落的花蕾像是柔软的彩带，绕着剑气打转，却不曾伤了分毫。
就连那花蕾之上震颤的水珠，都不曾滴落半分，这剑法轻灵飘逸，却又寸步之间带着杀伐，偏偏引而不发，诡谲莫辨。
日头刚跳出云层，只见剑气似游龙，花蕾为身，直奔着尹梦而来。
尹梦也不躲避，心里却已经满是惊诧，这般诡谲的剑法当真难得一见，
那花蕾做成的巨龙，到了尹梦面前的木桶之前堪堪停下，散做花雨纷纷扬扬的落入木桶之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几只桃木制的桶已经堆满了桃花花蕾，每一朵皆是将还未开。
其中两只桶里，被花蕾之间分散出来的细水慢慢的注满，满满两桶清水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那是从花蕾之上滴露的晨露混杂了昨夜的雨水，却丝毫没有半分尘埃沉淀，像是清凉的井水，一汪见底。
玉勉拿着手里的花枝走近，那被他拿在手中的花枝，没有丝毫的损伤，枝头绽放的花蕾俏生生，像是依旧和树枝相连还活在枝头。
“既不知，你如今的剑法这样精进了。”尹梦看着他，心里满是震撼，眼里有几分讶异的惊喜。
“算不得上乘，但是帮你采些酿酒的原料，却也是绰绰有余。”玉勉将手里的桃枝递了过去，脸上泛起些难得的红晕来。
也不知道是被夸赞了心里高兴，还是练了一套剑法下来热的。
“你这样说，却是大材小用了。”尹梦接过那一枝桃花，却是摇了摇头，他虽不会武功，却也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蹊跷。
玉勉的这一套剑法看似华而不实，却偏偏暗藏杀伐，若是用来对付敌人只怕是朝夕之间就能取人性命于无形，并不如看上去的这般无害。
“回去吧，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玉勉看着尹梦，知道他是看出了这剑法的厉害之处。
他怎么忘了，眼前的人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边关长大。
能在那样穷山恶水的凶险之地成长起来，总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还好，回去吧，我隐约已经闻到早膳的味道。
我猜，定是黑米煮的粥，配了腌制的小菜和一些烙饼。”尹梦闭上眼，分辨着院墙那边飘过来的香味，捏了捏手里的桃树枝，勾起唇笑道。
“是，在吃食上，你却是从未输过。”玉勉隐约也闻到饭食的香味，却不如，尹梦那般真切细致。
但是见他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整个人也一直很是精神，便也放下心来。
玉勉拎着两桶清水，两桶桃花，手臂当挑子一样的使用，看得尹梦不免发笑。
木桶并不沉，尹梦把剩下的一桶桃花拎在手里，跟在玉勉的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