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开始出现失踪案件，失踪人口小至襁褓中的婴儿，大至垂垂老矣，半脚踏进棺材中的长者，彼此间毫无关联或共通点。案件棘手的教警方头疼，于是只好紧急调请目前公认最出色的办案人员──“那些失踪的人恐怕已经被杀了。”男子观察完最后一个失踪人口曾出现的地点，站起身来拍乾净衣摆，倚墙这麽说道。“而且死因离奇。”太阳光被附近停放警车的镜子反射，映在男子脸上，是连翊。连翊吐出一口气：“恐怕……是被活生生吃掉的。”警方，法医，检察官全都瞠目结舌，对这判断不敢苟同。“你说……被吃掉……？”“是。现场血迹斑驳凌乱，地上还有细碎难辨的肉末，看情形应该是边拖曳边吃掉的。”连翊苦笑：“看来这回碰上有特殊癖好的凶手了。”“立刻去申请实施戒严令！”一阵兵荒马乱，真正的案子才要开始……“叮铃叮铃叮铃……”寒子凌推开“Ｃｏｌａｖｅ”咖啡色的门，向被一片咖啡色淹没的梅丹佐.渊打招呼，脸上表情有些凝重。“梅丹佐.渊，最近好多失踪案喔。”寒子凌爬上吧台椅，愁眉不展。“会怕？”“才不是。”寒子凌很快地反驳，正色道：“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好像没什麽能吓得了我……不论是鬼怪或是惊悚的社会案件，似乎总和我隔绝，与我无关……”寒子凌越想越怪，撑住了头咬着嘴唇苦思着。梅丹佐.渊一笑，开始煮起咖啡。不多时，Ｃｏｌａｖｅ已被咖啡香占据。梅丹佐.渊在咖啡上挤了层鲜奶油，接着取出一根形状有点奇怪的汤匙，在汤匙上放了颗方糖并加入一些白兰地，喀嚓一声点火于方糖上，它随即开始燃烧。寒子凌给火光吸引过来，看梅丹佐.渊将那块燃烧着的方糖放进咖啡中，而火焰在咖啡上跳动，他早把刚才想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好奇地问：“这是什麽啊？好好玩喔。”梅丹佐.渊微笑着看火光逐渐黯淡，答道：“这是皇家咖啡，很不错对吧？像这样把火团扔进其中的咖啡可不多喔。”寒子凌轻搅了一下，端起咖啡杯，先嗅嗅咖啡香味才喝下第一口。他微皱眉头，吐舌道：“感觉奶油味好重。”一向讨厌鲜奶油又怕苦的寒子凌，和季娅凡有着相同的喜好：爱喝多加一匙糖的Ｌａｔｔｅ，不过一个是热，一个是冰的。而这或许可以替梅丹佐.渊对寒子凌较为特别的举动做解释。待寒子凌将咖啡喝了一半后，梅丹佐.渊才重提刚刚的话题：“你不是有事想说吗？”寒子凌马上回复忧郁的颜色，道：“最近很多失踪案。”他叹口气然后又说：“梅丹佐.渊，难道你没发现客人好像比较少了？”梅丹佐.渊环视四周，像今天这样的非假日，平常是会有些操持家务的妈妈们来闲聊放松一下自己，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全都消失不见了。什麽客人比较少，根本就是空无一人！不过梅丹佐.渊也不在乎，反正他开咖啡馆不是为了赚钱，也不缺资金来源，生意好或不好，对他而言根本没关系。（但是平常都是有盈余的“我记得失踪的人里面……也有没来过我这边的。”梅丹佐.渊回忆着。“是这样没错。”寒子凌再叹口气。“不过外面的传言可不是这样说。”“哦？”梅丹佐.渊挑眉，眸中充满兴味。“外面都说，是因为梅丹佐.渊你惊扰了这栋屋子的幽灵，他们为了报复，就把人一个个带走。我还听说，如果再有人失踪，市民们将会逼你交出这屋子以安抚幽灵。”梅丹佐.渊嗤笑：“人类的愚蠢见解。”为了安抚自己内心的害怕，于是从旁人之中找出无辜的牺牲者，只要自己平安，别人如何都不干自己的事。这，便是人类的卑劣天性。“那些人实在太愚昧了，这些案子根本就是谋杀！”寒子凌义愤填膺地道，梅丹佐.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寒子凌，你又掌握了什麽线索吧？”寒子凌的父亲是国际刑警，母亲过去曾从事卧底工作，现今已辞职。这次慕尼黑地区发生连续失踪案，自然不能不找驻守此地：寒子凌的父亲同来侦办，而寒子凌知道些内情自也无可厚非。寒子凌正色道：“这是我无意间听到的，因为和梅丹佐.渊你有关我才告诉你。”他顿了一顿：“那些失踪的人其实早就死了，而且……是被活活吃掉的！”纵使是梅丹佐.渊，听到这诡奇的真相后也忍不住震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的笑容：“被吃掉……？”真是没格调的杀人法。寒子凌续道：“这是那个负责调查的侦探做出的结论，全市戒严令就是因为他这句话。那个人……好像叫连翊吧……？”“连翊！”梅丹佐.渊低叫，如果已经严重到找上连翊的地步，或许自己是该去了解一下情况……？警政厅中，一名俊美少年戴了付蓝色太阳眼镜，安稳端坐沙发中喝着茶，似乎在等人。连翊大跨步来到少年面前：“我就是连翊，是你要找我吗？”少年取下太阳眼镜，浅笑道：“好久不见了，连翊，有没有兴致和我去喝杯茶？”素有神探之称的连翊此刻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过了好久才迸出二个字：“梅丹佐.渊！”幽雅素净的咖啡店中放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梅丹佐.渊端起面前的杯子啜了口茶，这才叹道：“他写的真好。”“啊？”连翊还未从见到梅丹佐.渊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无意义地说了个发语词。“贝多芬的”命运“写的真好。”梅丹佐.渊微笑：“有起有伏，有悲伤痛苦却也有快乐喜悦。在你以为一切渐入佳境时来个重大打击，就如开头那四个音一般震人心弦；又在你跌落谷底时绝处逢生。命运，真是奇妙。”“是啊……”连翊喃喃地道：“命运指引我在这里和你再次相见，真是奇妙……”梅丹佐.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直到梅丹佐.渊续了第二杯茶，连翊才稍稍恢复正常：“你怎麽会在这里？”梅丹佐.渊眉一挑，似是觉得问题太过愚蠢，但仍是回答了：Ｃｏｌａｖｅ“是我开的。”“啊，那间据说有幽灵出没，引起众多争议的”Ｃｏｌａｖｅ“是你开的？”连翊眉头微皱：“那麽最近你有麻烦了。”“市民们对近来的失踪案感到极度不安，他们认为祸源出自”Ｃｏｌａｖｅ“，商议要逼你退出那里。”“这我知道。我来找你就是想问清楚这到底怎麽回事。”“你是说……失踪案？”梅丹佐.渊点头：“我听说内情并不单纯。”连翊苦笑：“还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西城，受害者是一名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孕妇；第二起发生在中城，是一名年迈的独居老人。在这之后陆续又有多起类似案件，范围包括整个城市，研判应该是同一个人或同一集团所为，就连梅丹佐.渊你咖啡馆前的提克娜拉许愿喷水池，也曾有一个小女孩失踪。”梅丹佐.渊仔细回想，似乎在某天晚上的确有不狐管常气息出现，不过当时他以为是屋里的幽灵们在骚动，所以没去察看。这麽说来，那分明是人类气息却又有点邪气的味道就是罪魁祸首啰？连翊续道：“分析所有资料得知：受害者年龄上没有限制，凶手应有地缘关系，另外受害者是被……”他咳了一声：“吃掉的。”梅丹佐.渊瞅着连翊，后者则双手一摊：“从屍骨不全及残骸有咬囓痕迹这几点关键证据来研判，的确是被吃掉的。”梅丹佐.渊总算满意地端起杯子再喝一口茶，然后似笑非笑地道：“我帮你问问那些目击者。”“什麽？”梅丹佐.渊起身围上围巾：“在古屋中流连飘荡的鬼魂们啊！”他轻笑一声出了店，独留尚自惊愕的连翊。梅丹佐.渊手执蜡烛缓步上了阁楼，礼貌性地敲敲门，只听到房内一阵骚动，接着门咿呀开了。代表的苍老形影现出朦胧身形，语气有些许不高兴：“协定不得打扰，为何你又出现，罪恶之子？”梅丹佐.渊眉微挑，紫瞳突地散发凌厉光芒：“协定？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他一双眼在蜡烛摇曳下更显邪魅：“你们，何时懂得那种无礼态度的？”缓缓勾起嘴角，梅丹佐.渊的笑令人寒毛直竖。苍老形影的气势一下子沮了，低声下气谄媚地道：“是老身不对……还请给我们您的指示。”梅丹佐.渊淡淡笑了，也不知是高兴对方屈服还是认为态度改变如此之快很有趣。“我是来问问题的：前几天出现的陌生气息，你们有看到是谁吗？”苍老形影隐没，后方响起一阵窸窣声，接着惊叫声突起，一名小女孩的鬼魂冒了出来，她格格笑着，完全不像其他魂魄那般害怕梅丹佐.渊。“我看到看到了！”小女孩高兴地喊着，梅丹佐.渊蹲下身来微笑问道：“你看到什麽？”小女孩清脆地笑，笑声回荡阁楼中显得空洞无比。“有二个好可爱的男生！”她脸色突然一变，故作严肃的道：“我本来想找他们玩，可是后来有一个脸好奇怪的人跑出来把他们带回去了。”小女孩说完又笑了。“那你看到那两个男生在干什麽了吗？”小女孩偏头想了一下：“好像……好像……在和另一个小女生玩游戏……”梅丹佐.渊浅笑，和他推测的一样。他摸摸小女孩的头，低声道：“诅咒，解除了。”苍老形影听到他这句话，急忙现身道：“这些人是永生永世不得宽恕的啊，怎麽能就这样赦免他们的罪！”梅丹佐.渊微微挑眉道：“有什麽过错是永生不得原谅的？他们在此囚禁忏悔整整二世纪；帮助在提克娜拉许愿的人完成心愿，这些不够抵罪吗？”他一直很清楚这些鬼魂的来历，也知道他们无法离开的原因。话说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这个地方主要的领导者是齐诺伊尔家族，他们拥有雄厚的财力，复杂的背景关系及高贵的皇室血统，使得他们掌握政治大权；而他们对外频繁的贸易活动，更加速了此地的发展。齐诺伊尔家族最繁盛的时期是路易齐诺伊尔掌权的时候，他将商队的贸易对象拓展到刚刚独立，急需物资的美利坚合众国，为家族企业开创了另一个新天地。路易唯一的一对子嗣也颇有乃父之风：长子恩索长于计算，头脑精明，常有许多新颖想法；长女贝伊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兼有绝世美貌。这二人在当时上流社会中是各富家子女争相仿效的对象，令路易也与有荣焉。但不知何时起，恩索与贝伊亚开始互相欣赏对方，最后甚至倾心相恋，珠胎暗结，产下一女“安”。姐弟相爱不仅不合伦常，也触犯了戒律，此等污秽之事教路易十分气愤，逼迫二人另娶另嫁，但姐弟俩坚决不肯，并表示二人相爱，和其他世俗众人有何干系，不愿承认他们是乱伦。路易一气之下枪杀恩索，贝伊亚及尚年幼的安，最后并举枪自尽，以己身之血诅咒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被宽恕。主系血脉断绝的齐诺伊尔家族逐渐没落，支系余人为躲避舆论讨伐，纷纷迁徙到北美洲去，于是齐诺伊尔家族在此地终于销声匿迹，恩索及贝伊亚的故事也再无人知晓。“姐弟相恋是乱伦，是违逆，是神所不允许的罪恶！”路易齐诺伊尔朝梅丹佐.渊喊道，后者却仰头大笑：“哈哈哈……神？你说的是那个只为了好玩就创造人类的上帝；还是淫乱好色却又怕老婆，不敢负起责任的天神宙斯？哈哈哈……”梅丹佐.渊一双瞳眸全是笑意，看来这件事真让他感到十分有趣。“哈……神算什麽东西？那些戒律算什麽？不过全是虚假！”梅丹佐.渊语气中对“神”毫无敬意。“两个人只要相爱，管它合不合世俗；神允不允许？”他紫瞳闪亮：“神不允许又怎样？逆天而行才够狂妄！”什麽伦理道德，什麽教条行规，全是废话！如果爱一个人得如此辛苦维护所有戒律，那还算什麽爱？爱就是爱了，即使对方是亲人，是同性都无法动摇，毕竟你爱的是他的灵魂，无关乎其他事。而人类之所以无法认同，只是因为他们习惯现有的一切，厌恶妄想改变现况的人，简言之，就是支配权在作祟。“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罪恶之子“！”路易歇斯底里地叫道，对宗教虔诚到无以复加的他不能忍受任何人污蔑神。但他的话只换得梅丹佐.渊轻蔑一笑：“你以为我们这一族为何成为”神所遗弃的子民“？事实上，不是神遗弃我们，而是我们不要它！”他转身离开阁楼：“罪恶便罪恶吧，反正我也不需要虚假的认同！”碰的巨响，梅丹佐.渊的话随着关门声回荡在阁楼内，久久不散……梅丹佐.渊和寒子凌再度来到格洛得斯克马戏团。一天只有两场表演的他们，今天的节目已告一段落，这也是梅丹佐.渊挑这时候前来的原因。团长米迦勒守在马戏团帐篷前，彷佛早料到他们会来。“就算我有意偏袒你，米迦勒，现在也没办法了。”梅丹佐.渊面带微笑，以一种轻松的语调如此说道：“你居然放任那二个孩子在夜深人静时出去，这样是很危险的。你该知道，从前有多少像他们一样的人在夜晚出去，而结果没有例外都是惨死。”米迦勒无奈苦笑：“他们是偷溜出去的。这麽小的孩子，还没办法抵抗那深沉的诱惑；而当天看守他们俩的小丑夏恩，也没想到他们会趁他补妆时偷跑，还引起连锁反应。”“补妆？”梅丹佐.渊愕了一下：“夏恩的小丑妆……不卸的吗？”“不能卸，他的脸已经……”米迦勒叹口气，向门外道：“夏恩，你进来吧。”夏恩脸上还是一贯的小丑妆，他听见米迦勒吩咐他卸妆时，明显地颤抖了下。“没关系的，梅丹佐.渊是能帮助我们的人。”米迦勒安抚他。小丑看看米迦勒，又看看梅丹佐.渊，终于以抖个不停的双手缓缓卸去妆扮。寒子凌狠狠倒抽了口气，惹来夏恩伤痛欲绝的一瞥。他声音嘶哑地道：“经过七十年的摧残，我的脸怎麽可能完好如初？”夏恩说着开始抽噎。他的脸有一半的皮肤已剥落殆尽，余下白得可怕的骨头，眼窝处则空洞洞的，一颗棕色眼珠在里头咕咚滚动，微一前倾就掉下来，使夏恩只能用单眼搜狐管眼珠的下落，并将之拾起；他另半边的脸也枯黄龟裂，看来不久后同样会经历剥落的命运。到时只剩骷髅头的夏恩不知道还上不上的了小丑妆？寒子凌蓝眼中流露怜悯，伸手欲碰夏恩的脸。“别过来！”夏恩惊恐地叫，生怕另半边脸给寒子凌碰到会毁于一旦，但不知道为什麽就是避不开他的手。寒子凌的手终于还是抚上了夏恩的脸，只见他异常专注地盯着夏恩，手掌微微泛出白光。梅丹佐.渊和米迦勒交换眼神，不发一语。“我的脸……”夏恩的脸在寒子凌奇妙的力量下居然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浓眉大眼，直挺的鼻，丰厚唇瓣，十足是个美男子。梅丹佐.渊和米迦勒再对看一眼，眸中双双闪过诧异。至于寒子凌似乎用尽所有心力，昏了过去，梅丹佐.渊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往后倒的他。“总之，错误已经铸成，是不可能更改的了。”梅丹佐.渊道：“连翊并不是泛泛之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这儿来，到时可得多加小心，别给他逮着一丝一毫的漏洞。”梅丹佐.渊走出格洛得斯克马戏团，瞥见一旁浓妆艳抹的女子，露出了一抹邪气的微笑。女子双手成拳握得死紧，一排贝齿像是要将下唇咬破般的用力，愤恨地瞪着梅丹佐.渊，直到他走了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