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回家吃饭的人还买什么晚餐？是要当消夜吗？”看来他在一旁看好戏看蛮久了。“不行吗？”我闷着头往前直走，霍地煞住脚步，瞪向他，“你又跟着我干嘛？”“跟你同个目的地，当然一起罗。”我眯起眼，“你说什么？”方才我忘了saygoodbye是吗？沈震晔耸耸肩，无所谓似的一笑，“有人请客，我怎么好意思拒绝？”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吗？“谁请客？”“阿姨打来的。”卢品艳的妈妈？请客？该死，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震晔哥……小幸？”看到开门后的那双眼从欣喜转为错愕，我便隐约知道自己破坏了什么好事，进去后经过饭厅瞄了眼，桌上仅有两人份的餐具佐以浪漫的烛光，我更确定，自己的出现毁了某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你们怎么一起回来？”请沈震晔在客厅稍坐片刻，卢品艳追在我身后低声质问。“同一个目的地，顺路很正常吧。”我轻描淡写地堵住她咄咄逼人的疑心。“阿姨呢？她不是要请震晔哥吃饭吗？”卢品艳的脸色尴尬，不自然地用笑掩饰，“我妈她临时有事出去了，晚上就只剩我跟震晔哥。”她特意强调最后一句的语气，警告的意味浓厚。幸好我刚刚先买了个便当，只是现下真的得再多跑一趟了。谁叫我是个电器白痴，就算说明书都已经贴在眼前我还是有本事把自己包括所有人搞到一个头两个大。“那我不打扰两位了。”我非常识相地乖乖上楼，经过沈震晔的面前刻意朝他暧昧地眨眨眼，随后连忙逃离现场，留他一人面对卢品艳的猜忌。“小幸，我帮你把便当热一热吧？”他冷不防叫住我，吓得我脚步一滑，险些在台阶上跌个狗吃屎。“啊，不不用，我等会儿要吃再自己……”结结巴巴的舌头在那抹阴影步步逼近中更是几乎打死结，尤其不小心侧头瞥见卢品艳眼里近乎飙到临界点的妒意，我不禁暗暗叫苦。自作孽，不可活呀！在卢品艳的瞪视下，我被沈震晔半强半迫地同进到厨房，伴在他身旁等候他大男人特别的“温柔”。“想让我和品艳独处是吗？”果不其然，他开始清算，冷哼，“你这姐姐还真体贴，这么为妹妹着想。”这不叫体贴，这叫明哲保身。不过这种推他当替死鬼的想法当然说不得，我只有哈哈干笑。“你也不反对不是吗？”他突然笑了，莫测高深的。“那倒是，我还挺感谢你们俩这次制造的机会。”语毕，他不待我厘清哑谜似的话语便将便当放到我手上，推着我出去。“快上去吧，便当冷了不好吃。”不对劲，震晔哥的表现太反常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吃吧，人多才热闹嘛！”返身就想走回饭厅，沈震晔却先发制人。“下回吧，这顿饭是阿姨“精心”准备的，你别想捣蛋。”他一把揪着我往楼上去。“震晔哥你想搞什么鬼？”我紧张兮兮地追问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和品艳好好“谈谈心事”。”他笑，温柔中带着一抹决绝的尖锐。我心一紧，不安的预感瞬间膨胀紧绷了我整个身子。一切往常如旧。那天后来的发展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沈震晔和卢品艳的口风依旧死紧，更诡异的是，卢品艳事后竟没有找我发难，要变天了吗？“震晔哥，下班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上次有个客人介绍一家餐厅还不错唷。”一见办公室亮起了灯，我连忙借口送资料冲进去找他。最近沈震晔手上有个case进到最后阶段，不断不断地修正确认，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碰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难得今天他终于进办公室，让我说上一句话。沈震晔瞥我一眼，复又低头继续手上文件。“今天不行，我跟客户有约了。”最近真的不是好时机，我明白。但……我不死心地继续争取下个机会。“那大后天？徐先生的case后天就完成了。”“那等case交手了再说吧。”沈震晔不急不徐地回覆，随之而来另一个问号，“你怎么突然约我吃饭？之前你不是才警告我要保持距离，免得又被品艳找麻烦。”我讪讪地笑，“是没错啦……但你也说过，我们是同事了嘛，同事间本来就该多多往来培养感情。”他闻言，搁下笔，两手交握抵着下颚，冲着我笑，“你是想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对吧？”啧，既然早知道干嘛还吊人胃口，这样是很容易消化不良的耶！既然他都清楚了我意图，我也乐得直接了当。“那天你特地支开我，是想和卢品艳说什么吗？”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呢？小幸。”难道真的是我所想的……我惊慌失措地望住他，脸色逐渐苍白。“震晔哥你不会出卖我……对吧？”“我是推你一把，否则你永远会陷在那个泥淖里动弹不得。”我抽了口冷气，胃绞得紧紧的，压抑着的尖叫转成低低的呻吟，“你只会让我陷得越来越深哪……”脚在发抖，指尖的颤动即使深深地握拳掐进肉里仍遏止不住，我闭上了眼，再也承受不了更多。沈震晔的声音听来象是安慰，却冷冷的。“难道你宁可一辈子都要这样牵扯不清吗？连一点努力也不肯，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难过？说出来你就会知道一切都很渺小，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我当然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渺小，只是放到了心上，再渺小的事物也会被放大难以估计的倍数，变得庞大压迫。既在乎又难以承受，于是我宁可选择逃避，维持现状就好了，至少我还能够应付。如今象牙塔却开始裂缝了，崩裂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模样呢？我不知道，沈震晔的好意对我而言将是开启混乱的钥匙，象牙塔外的混沌天地——“小幸。”“我不会原谅你。”那张盛怒扭曲的面孔，阴沈冰冷的声音，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着，我却毫无感觉，呆滞地望着她，无法思考。卢品艳来了，我工作的公司，也是沈震晔的。“可被我抓到了吧？原来震晔哥在你这儿呢！”娇嗔的灿笑在眼底流转，如同多层的话意，尖锐与圆融交错得天衣无缝。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时间就像她手心里的把戏，倏然而逝；下班时间一到，我便让她热切地邀至一家日式料理店，幽雅隐密的包厢环境，隔绝出一个妥当的空间，逼问或爆发。我坐定，对于卢品艳的宣誓无动于衷，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在翻腾。“你跟踪的是我还是震晔哥？”“都不是。”卢品艳轻轻哼了声，眉眼尽是高傲。“跟踪这么费时费力又费钱的伎俩只有三流的人才会用，要知道一个人的消息，只需开口说几句话就可以了。”眼前的脸孔象是水中倒影突遇一阵涟漪骤起，变得模糊破碎。我突然觉得在我眼里的她与在她眼里的我相比，简直肤浅至极，甚至从头到尾就认错了人，卢品艳的城府之深，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探得。“所以呢？”我开口，却几乎是不知所云。沈震晔没有从人间蒸发，我不但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与他朝夕相处。真相终于大白，我再也不用像当贼似的东躲西躲，应该是要松口气仰天长笑吧？为何我却觉郁闷难当，某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的角落悄悄生起热。卢品艳愣了愣，随即勾起唇角，“我不会让你好好过的，不论震晔哥最后是在哪儿，我都不会让你在他身旁笑着。”灼烫的高温焚蚀着整个胸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惊醒了我。我抬起头，正眼相对，漾出了一抹笑。再也不能好好过，是吗？自动门开启的同时冷风扑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30℃的夏夜，我竟然还会感到冷。便利商店的冷气不用钱吗？“阿正你不要乱弄，我才刚整——哇！”刚捏进手里的零食立时被猛然抬起的那颗头撞掉，那张活似见鬼的惊吓脸孔让我攒起了眉。“贵商店有规定客人的消费时段吗？”“不不是……我以为你……我同事……没听到门……”他语无伦次，眼睛随着手转来转去的依然瞪得大大的，惊慌失措。“真遗憾，早知道我就先把柜台洗劫一空。”转身拿了几包零食，又到冰箱拎了一瓶两公升的汽水，走至柜台，等了三秒，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喂，”我连瞄都懒得瞄，根本没听见除了自己以外的脚步声，那家伙还傻愣在哪呢！懒洋洋地扬声：“抢——劫——唷！”窸窸窣窣的零食包装摩擦声，某道被补货箱绊倒的低咒，跌跌撞撞而至的身躯，我斜眼睨了浑身都还没顺过气的仁兄，调侃的语调未减。“你还真放心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真的是抢匪啊？”被二度忽视的不悦让调侃的语气中多了点酸味。啧，被卢品艳过度注意的假象让我还以为自己真是那颗被众星拱着的明珠哩！没想到这家伙三两下就把我打回原形，可恶！“不不不……”他又结巴了，依他“不”个没完的情形看来，这回舌头打结到应该快解不开了。我好整以暇，双手抱胸瞧着他打算何时才要把红外线扫描器对到那两包以外的条形码。“一一百零五元。”几乎整张脸都红到要烧起来，他才结出帐。死咬了牙，终于逼出完整正确的金额。“你确定？我刚刚看你巧克力刷了两次耶！”再度手忙脚乱。他盯着荧幕，边念一项边抓找着相对的商品。“……汽水巧克力，总共七样没错。”他点点头，重新算了算数量，再点点头，语气肯定地回答：“总共一百零五元，请问需要袋子吗？”哟，终于回神了。我摇摇头，掏出零钱包，慢吞吞地拣出一个两个铜板，觑见他的脸色慢慢转青。“一百……零五，呀，刚刚好。”在他翻白眼之前，我终于凑好金额，五个一块，五个十块，一个五十块。他松了口气，神情明显愉悦地迅速打出发票递给我，“这是您的发票，欢迎您再度光临。”我圈起手臂，边塞零食边笑看向他，神情有丝腼腼，“不好意思，老是给你一堆零钱。”“哪里，没关系。”反射动作似的，迅速奉上温柔的笑脸及和蔼的口气。拎起汽水，我冲着他笑容极度灿烂，“你真好，我以后一定要常来光顾。再见。”“……再见。”“小幸呢？又跟震晔出公差啦？”“听说陈先生对这次的设计不是很满意，震晔重画了好几款。”“啊啊，你们觉不觉得最近他们俩走得很近？之前也没看他俩多热络，现在倒常同进同出的。”“这有什么奇怪？震晔打算训练小幸当他的助手，两个人走得进很正常啊！阿亨你少无聊了，成天只会讲那些有的没的。”“我无聊？我就不信你们都没这样怀疑过，前天我还看到小幸搭震晔的车一起来上班。”“是喔……你一说我也想起来，这阵子小幸对震晔超级热情的，又是早餐又是点心，完全不像刚开始，两个人像陌生人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