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锦跟着男人进了门，男人便随手将朝服脱了去。等男人穿好便服从屋里走出来时，凌锦便怔住了。
温润的眉眼默默的看过来，还端来一杯茶。男人走到凌锦跟前，将手里的茶杯放在凌锦手里。不认识自己的么？凌锦暗暗嘀咕，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男人开口，声音也如面相一样的温润，“我是赫正轩。”凌锦当然知道这男人是赫正轩，那么风光的男人的。
凌锦伸手接过赫正轩手中的杯子，将杯盖打开，茶香溢出。春茶的香气飘了过来，凌锦还没动作就听见赫正轩说道：“你这软剑可是天门教的？”
凌锦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点头。
“是真货？”赫正轩的声音还是温温润润的好听。凌锦却听得有些别的意味，可还是很认真的点了头。
“那你这一路可是要小心吧。”赫正轩明人不说暗话，继续又说着，“你可知道，这天门教在这皇城可是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的。你这般随意，可是要小心才好啊。言在。”
凌锦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水的看过去，还是当年的孩子，当年的水润润的样子。“少爷。”
眼前的男人温润一笑，“我还当你认不出我来了。”自是又低着头看眼前这眼睛睁得大大的孩子。
“认得出来的。”凌锦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便又低下了头不肯再抬起来。赫正轩文人的手指慢慢摸上凌锦的头，“你还在自责不是？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
凌锦听了眼前男人的话，这才抬起头来，可是眼睛早已经是一片湿润，眼泪近乎要溢出眼眶。男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伸长了手臂将凌锦拦进怀里。
凌锦小孩子样子，靠着不算坚厚的胸膛却觉得异常的踏实。
抽抽噎噎的呜咽出声，“六少爷，我觉得，觉得赫正浩他没有死。”男人拥着的手默默的紧了紧，“当然没有死。怎么可能死。”
凌锦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六少爷？”
赫正轩眉眼轻轻弯着一道，“不要这副样子，言在。爹爹也不相信正浩死了。只有大少爷一个是这般打算。人心如镜，有些事情你是不能明白的，也是不该明白的。你只要相信赫正浩没死便是了。言在，你跟我说，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凌锦认真的盯着赫正轩的脸，看着男人有神的眼睛，嘴角蓦地上挑起来，“六少爷，您怎么不回家了的？”
凌锦的话完全不是赫正轩想听的，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为官者自是要以国为重。”男人温婉的声音还是不变，却把目光调远开来。
凌锦心下思量，便张开了口，“六少爷，你这几年都不在江南的吗？”凌锦这是明知故问么，显然不是，为了确定什么而已。
赫正轩蹙眉，眼里带笑，“嗯。是这样的。”
“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凌锦倒卖起关子来，水水的眼睛微微笑开，便是单纯的让人忍不住要拥住。
“这怎么说的？”赫正轩接着便问了句，这时候边上的仆人倒是自觉将茶水端了来，双手奉上还满眼的笑意。
凌锦眼睛眨眨，蓦地淡了下来，“少爷不在了，我就……不在赫家了。”
赫正轩点点头，将茶水送进口中，“也难为你了，那你怎生又跑到这京城来了？”
凌锦抬起头，很认真的开口，“我，想来京城看看。”
“看看？”赫正轩将杯盖沿着茶杯口慢慢滑动两下，将热气散了些再将茶水送进口中。
男人显然不相信凌锦的话，凌锦也不否认，“少爷本来是要科考来的，只是后来……”凌锦哽咽了下，“我想寻着少爷想去的地方，将他没走的都走了。”凌锦的眼睛满是水汽，看得赫正轩有些揪心。
“嗯，这是好事啊。把正浩没走的走过，也是代他走了不是。”凌锦跟着点点头，却又听到男人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凌锦看也瞒不过，只好照实说了自己是刚到，找不到客栈。随后赫正轩便让她去歇息，有事明天再作打算。
凌锦便是点头答应。
看着那孩子向着房间里去，这边的赫正轩才皱起眉头来，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又用手撑住头，显然那孩子的话他也是将信将疑的。不相信的大部分原因便是这孩子腰间的剑。
那是什么剑他认得。
那本是赫正浩的剑，现在在凌锦身上这并不为奇。可是，这剑什么来历，什么地位，他到了京城便是知之甚详。凌锦刚刚也说了自己到这边是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这剑被她这么明目张胆的缠在腰上还不至被窃被抢，真不知道这天门教是怎么办的事。
赫正轩打开门，正好可以看见凌锦住的那间厢房，屋里的灯光悠悠的，片刻后便是熄了，赫正轩当是那孩子睡下了便也没再去叨扰。吩咐了下人对这孩子稍稍留下心。
夜还很长，长的夜风起了，芽生了，在早春里慢慢生机着，就这样的默默，不为人问。
凌锦自是睡的很香，自然是因为觉得自己在这里算作安全，不过，这也只能是算作安全。确实，在外经历的不多但至少长了心智，凌锦既然敢一个人北上京都，自然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样子。
起来便把头发梳理了一遍，又用水沾湿了布巾洗了脸。早春时节，井水还是凉的刺骨的，而且又是在北方，雪水都还没化干净更别提这井水。凌锦哆嗦了下，竟是拿那布巾不急不缓的擦拭起来。
蓦地就更想以前的事，以前的时候，因为身边有那么个人，冬天便也过得很温暖。
“言在？言在是吧。”身后有人喊了两声，凌锦猛地应了声，多长时间没人这么叫她了，现在一听，还真有些不习惯。
“吃饭了啊。”来的人对着赫言在说道，赫言在回头看他，跟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梳洗好的赫言在还死穿的男孩子装束，唇红齿白的倒是能让人觉得他会是谁家养的娈童。赫言在坐在桌子边上，同他一起吃饭的只有赫正轩，剩下的人都在另一处吃早饭，身边倒是没有伺候的人，清淡的不像是官宦人家。
赫正轩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在这还能呆几日？”
言在摇摇头，“今天我就走，不再叨扰。谢谢您昨夜……”
赫正轩摇摇手，“我在这里也是一个人，没给家里摊上半点好处，遇上你能对你有帮助也算是让我安心的事情。”
赫言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手指慢慢顿住，看着赫正轩的眼睛才很郑重的点点头。
赫正轩看着孩子的眼睛，不再说话。
赫正轩给了言在几两银子，赫言在本想推脱，却被赫正轩抓紧手臂，推脱不了赫言在才拿着银子出了门。凌锦看着朱红大门，嘴角却是默默上扬，带着春日里孩子一样的俏皮乖巧和女人的纤巧，却是那双水动的眼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几点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