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二楼临北窗经常坐着一个布衣青年，面前摆着一坛好酒，眼神忧郁地投向窗外，仿佛在思考人生。
东都里的浮浪子大都喜欢聚在浮云楼，大概是因为都有一个浮字。本地人都知道，南风馆的小倌们喜欢在浮云楼扎堆，偶尔有些好男风的客人，不去长春院，专门在浮云楼猎艳，他们口味清奇，对长相分外挑剔。
“三分梅傲骨，九转莲花香啊。”气质疏离的吴道子引起了杜防微的注意，在弟兄们看好戏的目光里，他抄起一坛好酒，坐到了吴道子对面，待坐定后，他笑道，“不知是否有幸美人共饮一坛酒呢？”
吴道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杜防微自认为还算英俊的脸庞此刻正挂着让寻常女人无法抗拒的微笑。
吴道子既不是寻常人，也不是女人。他是个酒鬼。所以他抬起手，指着酒封，淡淡道：“谢邀。”
半个时辰以后。杜防微醉眼朦胧地趴在吴道子膝头，哭喊着道：“美人，我想睡你……”
吴道子砸巴砸巴嘴，还是品不出什么酒味来。他索然无味地放下酒杯，心想，他奶奶的，早知道就不练酒量了，现在连醉也不会醉的。他低头看了眼不识好歹就想来泡他的贵族子弟，冷笑一声，抬手间将一坛子酒全浇在他脸上。
功成身退。
裴旻自蓬莱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吴道子的行踪，此刻正受澄蓂指点候在楼下。吴道子自以为还没醉，却不走自由地晃到他面前。傻笑不已。“哪里来的俏郎君……”
裴旻心里乐开了花，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面色平静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吴道子忽然乐了，蹦跳起来，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打了个酒嗝。他主动献殷勤，裴旻没道理拒绝，顺水推舟地搂着他，带回裴府。
“贼热……”夜里明明是凉的，吴道子却觉得自己被火炉贴着，热得不得了，他翻了个身，一把扯开衣襟，睁开眼。
裴旻面对着他，睡得正酣。
他先是一惊，摸了摸身下，衣物俱在，这才松了口气。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找回白日里喝酒的记忆，回想起了前因后果。裴旻的确没有对他做什么。
吴道子对着这座尊神，着实是没甚睡意了。他越过他下床，被蹭到的裴旻哼哼两声，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枕头继续酣梦。
他在屋子里转悠两圈，从角落里挖出一坛子老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就是醉中加醉，头疼滋味让人难以消受。他的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一个声音，低沉得甚是好听，其中夹杂着他自己的，他们在对话。他闭了闭眼，随着声音由小渐大，那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是春日里的九重天，万花盛放。
他饮着美酒，且行且歌。然后一个人追上来，拍拍他的肩膀，伸手向他讨酒。
他就把喝了一半的酒壶递给他，看他仰头痛饮，笑道：“当一位盛世的将军，滋味如何？”
对方擦去嘴角酒渍，道：“不如这口酒痛快。”
他说：“听说你还会舞剑，妄言要凭剑上九霄，仙人们都笑你自不量力。”
对面的人伸出有力的手揽过他的腰，贴耳如同春风吹拂：“我狠狠地令他们打脸了。”
吴道子听见自己的声音飘飘渺渺地，越来越远。
“是这么回事。但裴旻，爪子休要再往下移了……”
中庭月白，竹影如藻荇。
吴道子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月亮，有好久竟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他举起酒坛子对着月光细看，澄蓂送他的这坛陈年老酒上贴着红纸，赫然写着“忆往昔”，看来是它搞的鬼了。
只是，目前裴旻还未成仙，为何他就有了他做神仙时的记忆？
真是令人费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