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抱着顾老爷，萧囚牛看了看唐婳，又看了看长莲，上水从顾葭兰自杀开始便一直沉默着看着长莲。
这时，长莲，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的眼中有血。
“琅琊，是你，是你告诉顾葭兰的父母治病的方法！？”
月蓝色的眼眸微敛。目睹那女子死去，上水第一次感觉到了愧疚的感觉，此刻被质问，他犹豫了一下，竟将原本想说的讽刺的话收了回去，坦率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早就知道最后一个黄泉灯在顾葭兰身上，也知道顾葭兰与唐婳的关系。但是，要引出黄泉灯容易，要得到完全解封了的黄泉灯，却只有用和玉天师同等的血的力量才行，对于只失去了修为以肉身堕天的身为莲花与他同源的你来说，你的血再适合不过了。”他顿了顿，“但我没料到竟是以今日这般结果收场，她的确是个奇女子，我敬她。”
“上水！”
上水眼眸再度微敛，“你那是什么眼神，那是仇恨的眼神吗？很好，懂得了什么叫仇恨，你也够资格做阻止我的人了，可是，你做的到吗？”
“上水！”
长莲再度喊了声他的名字，一头白发无风自动。他抬起一臂，五指收拢，长袖震荡，一道赤影从屋中穿风而出——
“飞凤来仪！？”上水掠上屋顶躲过那一道赤影，“陌桑给你做的琴！”他的眼力极好，瞬间便看出了那把七弦琴少了一根琴弦，“你把它弄坏了！”
长莲闭口不言，旁人皆当他只想看上水血贱当场，然而他此刻心中却是一片死寂，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在这里杀死上水么？
他抬头看着屋顶上的人。
不，招魂术破了，他的“鬼降”也破了，上水受了反噬的伤，他亦如此，何况他现在的情况比上水更糟糕。
上水看着他麻木的脸色，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猜不透这被他追杀了多年的对手究竟在作何打算，“我要拿走黄泉灯了。”他看了眼悬在空中的那团金光，“你要阻止我么？”
长莲沉默不语，只是招了招手，那赤影低空飞掠一周，回到了他的怀中。
他的衣襟上已浸满鲜血，有的已经干涸变暗，有的依旧鲜艳。
他身上的血沾染上了飞凤来仪琴头的火红流苏，使那原本已经灰暗的色泽再度如崭新般艳丽动人。
他怀抱着琴身，低头以一种极为温柔的留恋的眼神凝视着它。
随后，他高高的举起了这把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七弦琴，猛地将它往地上一掷。
“砰！”
琴、弦、尽、断。
琴、身、尽、毁。
上水呆了。门外的人也呆了。
然而长莲只是抬手扫开白衣下摆上溅上的木屑，拂了拂衣袖，单手背在身后，似乎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人也没死，他依旧是那朵九天之上有着清丽秀骨的濯尘之莲，什么陌桑顾葭兰跟他根本毫无瓜葛。
然而他眼中是有哀恸的，仿佛是从血肉中拔出了一根倒刺，疼得浑身发颤，却不叫喊出声。他没再看那地上的残骸一眼，他只是看着上水，“你走吧。”
上水蹙着眉与他对视。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交。
一个在说：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一个在说：你等着，我会来找你。
上水冷笑一声，起身卷袖将那半空中的黄泉灯掠入怀中，如出现时一般，又幽然消失了。他来时全身笼罩在一层银光之中，广袖在风中缓缓飘举，又悠然垂落；离开时满身鲜血，孤傲犹存，眉宇间却多了一丝从不曾有的哀伤。
他身上的数十根银色璎珞已尽数被血染。
此刻夜色已尽，妖魔皆亡，满地的尸骸中，存活下来的人惊犹未定的走出提供庇护的房屋，抬头看向了东方的天空。
破晓了。
手中长剑一阵争鸣，藤蔓松开了萧囚牛的手臂，长剑脱手落地，惊醒的萧囚牛浑身一震。他抬头看去，便看见那个背影徒然软倒下来。
“师父！”
萧囚牛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长莲身子一歪倒在了他怀里，头低垂着，一头银丝滑落盖住了脸庞。
“师父？师父！？”
长莲眼眸低垂，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听他低微而颤抖着说道：
“我再也……不给人弹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