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万成大愕，方才这小妖精还吓得全身发抖，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般胆大？其实他是不知，青攸一猜到爹爹来了，胆气也就自然大了起来。不过，这里毕竟是计万成的地盘，青攸的这点小聪明是玩不过去的。如果不是忌惮青翁，他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让青攸开口。“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你想怎么样？”青攸还是有点惧怕面前这个“老贼”“来人，把她给我带进来。”门开了，一个女人被推了进来。青攸抬眼一看，惊呼道：“颖颖姐。”“攸儿，你怎么也被抓起来了？”原来，此人正是黄颖。几名黑衣大汉一涌而入，将青攸和黄颖隔开。计万成看着青攸，突然手腕一动，手里便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把刀在青攸的眼前晃了晃，吓得青攸直往后退。突然计万成一转身，将尖刀放在了黄颖的脸上，阴恻恻地道：“小丫头，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在她的脸上割上一刀，你答不答？”“我答，我答，你快到刀拿开。”“那好，我们还是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你给你爹一共寄过几次东西？”“三次。”青攸很快捷地答道。为什么是三次，这是青攸刚才借着与计万成周旋的时候想好的。因为她想：现在计老贼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一定是从爹爹那里听到什么口风，而爹爹的为人她最清楚不过，满嘴是油，没一句是真的，所以她实际上只寄过一次，但绝对不能实话实说。本来说两次也可以，但是她担心爹爹嘴上的油抹得太多，于是就多加了一次。“真的是三次，你没记错？”计万成心中暗喜，但仍旧做出一付怀疑的样子。“我就寄了三次。”青攸很肯定地答道。其实这句话也暗藏玄机，她只说我寄了三次，但还有同行的萧云椴呢，如果他也寄了，那就当另算了。“这三次你分别寄的什么东西？”“这好像是个人隐私，不能说的吧。”“叫你说就说，否则……”计万成说着又将尖刀放在了黄颖的脸上。“好好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其实前两次都差不多，第一次给我爹寄了些江南特产，又给我娘寄了些针绣之类的物品，第二次也是如此，第三次就只寄了一封书信。”这番话可谓天衣无缝，前两次都无所谓，重点是第三次。因为青攸寄了书信后就被捉到这里来了，所以她便将寄书信的事放在最后，这样就能骗取计万成的信任了。计万成眯着眼睛，听着青攸胡说八道，心里盘算着：看来这丫头说的八九不离十，看来她不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了。于是又问道：“你是不是从马二府上拿了东西？”“是”青攸老老实实地道。这件事是骗不过去的，所以不用隐螨。计万成点了点头，又道：“都拿了些什么？”“当时天黑无灯，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一古脑儿地包起来，然后便拿走了。”“那你回去后没有打开包瞧吗？”“瞧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我也没仔细看。”“那你都花掉了什么，又剩下些什么？”“花掉的当然是银子和银票，剩下的全都剩下了。”计万成突然停止了问话，马上就要问到了关键问题，他要好好斟酌一下。过了一会儿，计万成才道：“剩下的东西现在在哪里？”青攸刚想脱口而出说那些东西就在陈家大院，可猛然间见黄颖在向自己使眼色，当下心中一转，暗忖：这死老贼会不会是打我剩下东西的主意，对了，一定是这样，爹爹骗他说东西我已寄回了家，所以他才会问我寄了几次，这个老贼，差点把本大小姐给圈进去了。计万成见青攸犹豫不决的样子，猛地将桌子一拍，喝道：“快说！”青攸全身一颤，说道：“我见那些东西稀奇古怪，于是就将它们打包寄回了家。”计万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那东西真的是在半路被劫走了。他在房里转了两圈，突然又站住，问道：“你是托的那一家传寄店？”青攸歪着头想了半天，这才慢腾腾地道：“我在扬州人生地不熟，当时也是走在街上，碰到一家就给寄了，名字现在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计万成嘿的一声，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青攸立即叫道：“你可说过，只要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就不能伤害我和颖颖姐的。”计万成粗粗地出了几口气，对着那几名黑衣大汉道：“把她带下去。”黄颖被带走后，计万成盯着青攸看了半天，从牙缝里蹦出两句话来：“以后不准跟我儿无病说半句话，否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说完之后，计万成扭头离开了。青翁一行人自上次大明寺营救青攸失败，暂且回到了鸿门客栈，按兵不动。而萧云椴则找到了扬州孔目杨思进。两人寻了个小酒楼，进去之后，找了一间阳光充足的小包房，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席间，萧云椴道：“思进，现在看来江南水师已经与计万成勾结起来，只不过表面上没有露出痕迹。”上次扬思进分析计万成暂时还没能打入江南水师内部，故让萧云椴假扮水师军尉，可后来在绿柳巷一战中，那周冲四名军尉的行径已说明了一切。杨思进饮了一杯酒，叹道：“真是没想到，计万成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将军，你一定要当心啊。”萧云椴豪气冲天地道：“你放心，他不能奈我何。这斯图谋不轨，天不容之，我看死期不远了。”他已从青翁口中得知“兵符”一事，心知这计老贼所图甚巨，绝对一江一省，而一旦他踏出这一步，那就离死期近了。要知道，历朝历代，只有气数绝灭，天下群起而攻之，这样才是改朝换代的时代。如今天下太平，国泰平安，若是谁不顾大势而妄想以人力掀起惊涛骇浪，意图谋取朝纲，那简直就是自己把脖子放进铡刀。杨思进闻言一惊，问道：“难不成这狗贼还想造反不成？”萧云椴慢慢地啜了一口酒，看了看窗外清明世界，缓缓道：“此贼狼子野心，终将为祸人间，但愿能早日将其除之。”萧云椴没有把“兵符”之事告之杨思进，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而杨思进又是官府中人，一旦知晓，不知会引发何种变化。万一惊动了计万成，使他做出不利于青攸的事情来，那就后悔莫及了。“你可知道如今江南水师总督是谁？”“赵新王”“原来是他。”萧云椴轻声道。“怎么，将军识得此人？”“嗯，还有过数面之缘。”萧云椴记得，当年边关大捷之后，他凯旋归来，入朝拜见圣上。朝廷大摆宴席，迎接有功将军。当时赵新王好像在兵部任职，官位不低，也出席了这次宴会，还在宴会上与萧云椴交谈了数句。后来萧云椴数次进京，都与他有碰过面，但是两人只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交情。照说像赵新王这样一个从京城调至军中掌控大权的将领，应该高瞻远瞩，事事以国家社稷为重，绝不会沦落到与计万成这样的乱臣贼子同流河污。可是，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谁也保不准何人忠诚、何人奸妄。“他是什么时候到江南水师任职？”“好像是四前年的中秋节吧，我记得当时州里安排所有属员聚在一起赏月的时候，有人提到此事，说是江南水师的提督换人了，想必就是他了。”萧云椴默算了一下，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改变一个人，却并非不可能，也许这赵新王就是在这段时间被拉下了水。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想，如果仅凭一枚还未曾见到的兵符，就推断赵新王与计万成勾结，那是不理智的。不过，为了青攸的安全着想，一切都要从最坏处计量，万一此事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一干人等在江南又多了一个劲敌，行事就须更加的小心谨慎。“思进，回头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个赵新王，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尽快通知我。”“将军，请放心。”“唉，都说了好多次了，我现在不是将军了。”“呵呵，可是我看将军忧国忧民，丝毫不像是被撤职之人啊。”“咦，这你也看得出来？”萧云椴调侃道。“哈哈，来，将军，我敬你一杯！”两人畅饮数杯之后，杨思进叹道：“将军，想当年我跟随你南征北战，没想到如今却藏身于这烟花柳巷之中，看来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结束了。”萧云椴闻言甚是感慨。其实按年龄来讲，杨思进比他要大，加之他腿已残疾，再返战场像往年那般浴血奋战已是绝无可能，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残生也正如他刚才所言，只能就此作罢，再难有所建树。“唉，思进兄，你就知足吧。难道你要像我这般才好么？我倒是挺想找个安静清闲的地方了此一生啊。”“哈哈，将军又在说笑了，以您的才干，倘若那日边关吃紧，又或是国内骚动不安，我想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一定会想起你的，到时你又能官复原职，征战沙场。”杨思进这番话说得极为在理，因为在当朝之中，萧云椴数一数二的常胜将军，他不仅善于用兵，而且善于带兵，若以军事才能而言，军中将领罕有能出其右者。这次他被撤职，事出有因，若那一日天下真的如杨思进刚才所讲，那么萧云椴重新做回将领是绝无疑义之事。其实在就他离职不久，就已经有人向皇上上奏，请求将他重新招回军中。萧云椴摇了摇头，说道：“区区一个将军之职又算得了什么？这段时候我也想得开了，世间本是多姿多彩，处处都是风景，何必拘泥于一处？如果我的愿望能达成，我倒希望朝廷永远没有用我的时候，那样就天下太平，百姓大福啊。”杨思进闻言赞道：“将军果然是高风亮节，仁义厚重，来，我再敬您一杯！”这一日，萧云椴与杨思进喝到大醉才归，杨思进在扬州已有私宅，他自回家去了，而萧云椴也回到了陈家大院。他用力敲开房门，媚娘迎了出来，见他喝得大醉酩酊，急忙上前搀扶。萧云椴习惯性地将她推开，说道：“不碍事，我没醉。”媚娘伺候他进了屋，给他沏了杯热茶，又拿来热毛巾给他敷脸，温柔体贴的就像个贤妻。萧云椴朦胧之中，依稀看见青攸就在自己面前，那娇巧可爱的脸庞弹指可破，忍不住伸出手来，在那脸上轻轻的抚摸，触手之处，只觉光滑细嫩有如婴儿处子，禁不住心中摇荡，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就在萧云椴正要好好温存一番的时候，突然听见怀中人低低地呻吟道：“公子，不要……”萧云椴闻言大骇，这不是青攸的声音，她是谁？原来他竟酒后迷乱，错将媚娘认作了青攸。好在并没酿成大祸，萧云椴连忙将媚娘推开，连声道：“媚娘，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认错人了。”媚娘被他一阵搂抱，早已是身如火焚，她本不是什么良家少女，对情爱之事也曾品尝美味，如今被这样一位英俊男子的气息感染，已经有些情不自禁了。她脸色绯红，但却倚靠在萧云椴身边不肯离开，低声娇呤道：“公子，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媚娘本是一个美艳绝伦的佳人，如今又娇滴滴的主动示爱，此情此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之疯狂。萧云椴也是心中一阵茫然，就要坠入到这无边无际的情海欲池之中，但脑海中那小小的倩影却让他的心里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他猛地一咬嘴唇，血丝渗出，他的头脑也清醒过来。萧云椴站起身来，双手扶住媚娘的肩头，沉声道：“媚娘，刚才是我酒后乱性，你不要放在心上。”媚娘眼如青丝，充满了幽怨和怅惘，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其实在当时的社会，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她又不想独占，甚至愿意为奴为婢，难道他是嫌弃自己身体脏么？媚娘情思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但见萧云椴意志坚决，她只好站直身体，捋了捋发丝，柔声道：“公子，是我不好，你早点歇息吧。”萧云椴见她眼中有泪，知她心中委屈，忙道：“媚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媚娘听他这么一说，眼中的泪忍不住扑扑下坠，继而又扑倒在萧云椴的怀里，哇哇地放声痛哭起来。萧云椴有些慌了，他忙道：“媚娘，你别哭，我不赶你走，有什么话你坐下来慢慢说。”媚娘听他这么说，心中的痛楚稍有缓解，于是坐在萧云椴旁边，低声道：“公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只求一辈子能伺候你，也就足够了，绝没有非分之想。”萧云椴咳了两声，说道：“媚娘，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等江南的事情一完，我就还你自由，到时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保证让你过得幸福快乐。”媚娘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不用哄我了，我也算是红尘中的路人，看过听过的太多，像我这样的女子，哪里还能奢望什么幸福？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也许我这一生只能碰到你一个，所以，我求你了，不要将我再送人。”萧云椴闻言暗叹，其实媚娘所说也不无道理，因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若是女方家族没有强硬的后台，多半是沦为男人的附属，而且像媚娘这种做过歌伎之类行当的女子，不论嫁到那一家，都会受到夫家上下的歧视，什么幸福快乐也只是青春年少时与男人的欢爱情欲罢了，待到人老珠黄，便会如鞋履一样被甩掉。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将媚娘留在身边，那青攸不知会闹得怎么的天翻地覆。再说，自己也绝不会让青攸难过，所以，媚娘是无论如何要离开的。萧云椴看着媚娘的俏脸，心里想着这桩事要如何解决才算完美，蓦的心头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对了！”媚娘见他突然大叫起来，惊异地道：“公子，你怎么了？”萧云椴看着媚娘的眼睛，没有半点杂念，然后缓缓说道：“媚娘，你在绿柳巷救了我性命，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但是我的心中只有攸儿一人，再容不下别人。不过我已替你想到一个人，他定不比我差。”媚娘见他言语之中仍是要赶自己走，心中不乐，只是低头垂泪。萧云椴自顾说道：“这个人是我以前的部属，也是我的兄弟，他作战勇敢，有情有义。曾经有一次，他所在的小分队深入敌后侦察，不想被敌军发现，遭到袭击。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所有的人都被打散了，大家都拼命地向回逃，根本没时间去顾及其他的兄弟。但我这位兄弟却不然，当时他所在的小组共十个人，他是十夫长。在那种四面是敌的境地里，他愣是将所有兄弟带了回来，其中包括一位死去的兄弟，都被他扛了回来。”媚娘先是低泣伤心，但听萧云椴讲得传奇，不由得细细听了起来。“后来怎么样了？”媚娘低声问道。“这次战斗结束之后，我立即将他提升为百夫长。只有将自己部下视为兄弟手足的人，才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也只如此，他手下的人才会拼死战斗。后来，我从偏将成为将军，他也随着我南征北战，打了不少胜仗。并且，他足智多谋，善解人意，我在某方面也比不上他。”媚娘听得出神，不知不觉已抬起了头，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萧云椴，仿佛要从他口中看到那个人。她既知萧云椴对青攸情有独钟，知道事情无可纠正，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倒也很中心意。“那他叫什么名字？”萧云椴听媚娘如此一问，知道这下有戏，不由得心中大喜，回道：“此人名叫杨思进，现在是扬州孔目。”“孔目是什么官？”“就是管些文史书籍的闲职，你若跟他在一起，一定会生活得无忧无虑。”媚娘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向往，想要见一见这个传奇似的男人。“不过，媚娘，还有些事我要先告诉你，免得到时你来怪我。”“什么事？”“我那思进兄弟在一次极其惨烈的战斗中，为了掩护其他兄弟，身受重伤，最后落了个伤残，腿有点瘸，不知你在意不在意？”媚娘淡然一笑，说道：“公子，像我这种女人，哪里还会在乎人的外貌？这世上不是有太多人模狗样的畜牲么？”萧云椴听她说得有趣，大声道：“讲得好，人模狗样的畜牲，你既然有此觉悟，那当真与我那思进兄弟是天生的一对。”媚娘起身，对着萧云椴深深一拜，说道：“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媚娘来生来世也一定要报还。”萧云椴见她完全同意此事，心里当然开心不已，他再不用担心日后青攸回来如何解释和相处，也不用担心岳父大人疑惑的眼光。“媚娘，说起谢，我还要谢你呢。”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媚娘的事终于告一段落，萧云椴惬意地躺在床上，开始思索兵符之事。所谓兵符，又称虎符，一般用铜或玉做成，呈虎型，是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的唯一凭证。兵符通常制成两半，右半留存在皇上手中，左半在军队统帅手中，在征调军队时，皇上派遣御使将兵符送抵军中，与军队统帅的兵符合而无缝，如此方能调动军队，传达作战命令。所以说，计万成手中如果有兵符，那所能指挥的就不是小规模的军队，而是驻守一方的军事重兵。除此为祸甚巨之外，另一方面，他是如何得到兵符的？这枚兵符究竟是真的还是仿造？要知道，兵符都在皇宫之中，掌管者是当今圣上。如果他所得的是真兵符，那么在皇宫之内必定有其内应；即便是假的，同样也有内应作崇，但鉴于计万成是神偷一族的绝世高手，所以也不排除他进入皇官，偷偷地描摹了兵符的纹理和形状。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这枚兵符所牵涉到的事情非同小可，小则乱州一郡，大则可乱天下。萧云椴将整个事件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暗忖：那枚兵符现在究竟在哪里？青攸偷了马二的东西，而计万成一口咬定兵符就在被盗的物品之中，这应该不会有假，因为没有人会制造这样一种假象来暴露自己手中执有兵符。如此说来，兵符的确是被青攸拿了。但问题是青攸到底将这东西放在了哪里？所有的物品都已翻过，如果有，萧云椴一定认得，因为他曾经是边防大将，手中也握过一半兵符，但偏偏连兵符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这就奇怪了。难道青攸真的背着自己将兵符寄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