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本地，公开招聘人力资源部经理。第二轮的面试，剩下三名候选人，才请何总过目。何礼国只凭简历，中意其中一个女候选人——杨绒花。
这场面试如无意外，我会让杨绒花胜出，领导指哪儿我打哪儿，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
我看杨绒花的简历也毫无挑剔，确实很优秀，听说人也挺漂亮，工作经历丰富，又不是常换工作的不稳定那种人，而是在一家大型公司，袜筒改靴子，一路升上去了。想必攒下不少职场经验，这种人要当心，我猜想杨绒花只要看见何礼国的眼色，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以我对何礼国的了解，会挑中漂亮的女人，杨绒花若果真如简历上的优秀，那必是人精，肯定也会看出来。
第二轮面试我负责安排，尽量将排场撑足。第一轮筛选是由招聘主管负责的，我第一次见到杨绒花，外貌上她就是佼佼者，现场表现更是先声夺人。
杨绒花以前的工作是在上海，见过大阵仗，一眼看出谁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双婉转的美目撇开我，真诚地盯住何总。何礼国居中而坐，浑身上下是名牌，面相有福气，皮肤有光泽，比起我们几个经理级别的人都有大体面，明眼人都能识出这种天壤之别。而且何总常换车，楼下最好的驾座便是他的，可惜此时他不能拿出车钥匙来炫耀，我恶作剧地想。
何礼国风流却不至于下流，追求情有独钟的意境，说起来虚无飘渺，一种风月佳公子少有的雅趣，为他的行为做了一层道德的护栏。
每回答一个问题必将目光从提问者的脸上移开，落在何礼国的脸上，那动作特别细小，必以微笑结尾，修炼成精了，我心想。坐在一旁的两个部门经理也两眼发直，他们是男人，有晕车之感，全程盯着美女看。我在一个以男性居多的职场，大概以为人选早就确定了，单为走一个过场，他们向我使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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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以后，业务部的方经理，瞅见新上任的人力资源部杨经理。他早有耳闻，是专程从下面跑来四楼瞻仰她。杨绒花正笑靥如花，踩着细高跟鞋从他面前飘过，风姿绰约，有眼睛的男人都会像嗅见肉包子的狗被吸引过去。方经理马上跑进我办公室来八卦。
方大同虽是个男的，比女人更八卦，热衷于传人闲话。他是典型有色心、没色胆的“妻管严”，嘴上耍耍罢了。我问他：“怎么样？闻名不如见面吧！”
方大同眉飞色舞，向我描述杨经理今天的穿著，酒红色羊绒大衣，蕾丝缎面连衣裙，春寒未退，露出白生生的大腿。“手腕上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雕花手镯，与精巧的金豆珍珠耳钉，乔妹同款，整个人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没有一点儿粗糙。”
我挖苦说：“你看得可真仔细！”
言下之意，我是粗糙的，只有我活得很糙！“艺术品”跟我不沾边，这几个字却让我想到李格非，最近又见过一次，常会想到他，反复在心里琢磨这个人。拼图游戏一开始就打升级，这个周末约好了要再见面。我好奇心早被勾出来，求胜心也在隐隐作祟。决定晚上再打电话向老同学杨建回访，看他有没有找出新的线索。
方大同挤眉弄眼对我说：“你可要当心，当心有人来替代你的中心位置，成为红人哦！”
我蛮不在乎地回答：“我有什么中心位置啊？尽是你们这些人瞎说瞎传，无风不起浪，有风浪千丈的！”
“就许你浪，不许我们浪？”他拿起我的笔说。
“你浪，你浪！不许在我办公室里浪！”我眼离电脑屏幕，横眉扫过去。
方大同鬼祟地打听，“听说杨经理是离过婚的？”
我不便泄露人力资源信息，说：“我这里不过是一份吃苦受累的差事，谁要谁拿走，我也可以推荐你上来做。都是为拿薪水替公司做事，没个较量谁高谁低，不同部门，大惊小怪！”
方经理龇牙咧嘴，厚嘴唇上咬着我的一支签字笔，我决定一会儿把这只笔送给他，被他咬脏了。
他鄙夷地说：“那可不一样，你比同级拿的股份多，吃过甜头，难道不晓得有何总的关照的重要性！你的待遇也是同级里最高，这是巨大差别，别不承认！”
“哪来的甜头？我弟弟当时在厂里上班，他也算安徽公司上市前的老员工，他有五万块的股份没钱买，我是以自己的名义买下来，再加上我是从广州总公司入职，当然是按广州那边的分配标准来，就被你们好事人传成这种样子。”我又重申一次，解释过Ｎ遍就是没人相信。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主观臆断，都以为何礼国给了我特别的好处。我倒愿意何总能把我当成股肱之臣，对我吃苦耐劳、任重道远的工作能力认可，拿我同男手下一样就可以。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告诉你，有人传出这样的闲话。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直接说实情给你听呢！”嘿嘿笑。
方经理与我是同乡，分公司这么大地盘，人多嘴杂，本省的人又特别多。我和方大同的老家在一个县里，理应结伴帮衬，用方经理的厚嘴唇说是“扬长遮短”，用我的话就是“互通有无”。我却愿意掩人耳目，不露出和他关系特殊。
史原被我安排进入公司，当初就放在业务部方经理手下，要不是史原不争气，总和他老婆隔三岔五闹不和，情绪不稳定，方大同答应我会提拔他，史原理应在公司混得相当不错。可惜史原没有上进心，他老婆陈春艳动不动就嫌弃他，吵嚷要离婚，史原又是小孩子脾气，不请假就胆敢不来上班。对家里人也没有交代，经常不辞而别，找不到他人。
我跟在后面擦屁股，打掩护了好多次，最后终于掩盖不住，不好再连累到方大同，只能眼睁睁看史原被人力资源部劝退。
史原并不想留在公司好好干，一心想要追着老婆跑去南京。陈春艳是好逸恶劳的女人，早就嫌史原没钱，没有前途，一脚把他踹了，扔下儿子史壮壮，变成自由行走的前妻。这两个人都变得无忧无虑，把五岁的史壮壮丢给了我。
“自从杨经理上任后，何总最近开会总提工匠精神，说做人做事要有情怀，提起他游历欧洲诸国的所见所闻，简直要了卿命了，总是把会议开到下班以后。又提人家德国人有大国情怀，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好气地接腔，说：“什么情怀，不过就是发骚呗！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情怀，不好听就是骚情！”当着喜欢的人，男人总是激情迸发，灵感不断。要不然诗人们总在暗恋、恋爱与失恋之中无法自拔，我猜何礼国是对着杨绒花由感而发。
“哈哈，犀利！还说不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男人那点花花肠子你一眼识破，你不愧是何总的红颜知己呀！”方大同对我竖起大拇指。
“再瞎说你就给滚出去。”我下最后通牒。方大同嬉皮笑脸，相比他的厚嘴唇，他眉毛细得过分，最适合“眉飞色舞”这个词。再加上他头大身子小，脸上白，整个人不配套的中国瓷娃娃一般。
“这一下你可有机会摘干净了，不是有送来顶包的么，我一直相信你的清白，可惜嫉妒你的人——现在小老板若是真弄出来一个情人，你并没有捻酸吃醋，不就说明你确实无辜，担了虚名么！”方大同想得还挺多也挺远。
“谢谢你关心我啊！”我全不当真。各级上司多是男人，连总公司都是这种情况，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打赌这个杨绒花有戏，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不简单呀，等着瞧吧，何总恐怕乐不思蜀，不用一到周末就做空中飞人回广州了。”
我实话实说：“何总老呆在合肥有什么好处，搞不好还让我们经常周末加班，倒是杨绒花若来替代做行政部这一摊子，可以考虑，我去做人力资源部经理更合适。”我没料到这随口说出的话，最后竟一语成谶。
“以前都是你安排管理人员加班的！”方大同说。
“是呀！所以我遭人恨，又没有加班费！”
方大同带头反对我，“不行，行政部管得多宽啊，几乎管到全公司人，又是何总的心腹，你绝不能拱手送人！”
“你怎么不说我是何总的狗腿子？只是换一种说法！”我的眉色淡，即使眉笔画也不如方大同的细眉好看。
方大同表情一丰富，眉毛就会跳舞，说：“好多人想当狗腿子还当不上呢！”幸亏他长得丑才不像娘娘腔。方大同是个聪明的双子座，当初考上医学院的，怕学医吃苦才转行做农业药剂。
“我才不稀罕，杨经理跟何总更会配合默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若杨经理知道行政部这么多事务，这么少人手，才知道上当！”甩掉这个烂摊子我既开心又不放心。
“听说你最近和吴壮闹得不愉快？”方经理鬼马精明，开始插手我的私事。
我叮嘱过吴壮，不许将史原的事情，赔偿金这一系列遭遇向外人提起。吴壮和方大同认识还是通过我，两人偶尔做酒友，一起打牌兼吃喝玩乐，竟然混得无比亲密。我不愿对方大同多说话，借口说：“大概一起相处长了，感情变淡了，人本来就容易闹矛盾。”
“我看不是那么简单。”方大同诡诈，像知道什么内幕一样。
方大同是在炸我的话，我才不会上当，这一次史原造成的危机化解了，我与吴壮却是真正遇上分歧，恐怕是时候分道扬镳了，免得夜长梦多。尽管我不承认，还是觉得李格非起了关键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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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倒是新任人力资源部经理杨绒花，让人刮目相看，堪称得上才貌双全，风华绝代，何礼国都忍不住对我说：“这一次总算招到一个像样的人才，以前总找一些歪瓜裂枣的候选人，矮子中选将军，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我心里抹不直，好像拐弯抹角骂我是歪瓜裂枣一样，方大同那样算歪瓜裂枣还差不多！我每天踩着高跟鞋，为了掩盖我身高不足一米六，我至少算是矮子中选出的将军吧，招到满意的人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何总运气好。
我一方面小人之心，不能与何礼国去反驳，还要顺毛捋，说好话，“人不可貌相，杨经理的工作能力方面，看起来很强呢！”有一天我有权有势，也要毫无顾忌地向别人说刻薄话。
何礼国看不上我，因为我没有足与之匹配的美貌，他一直用一丝人情，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与众不同，在他心里有特殊的地位，不过是他的手段。何总喜欢女人对他的崇拜之情，享受这种倾慕感。他重用我，想让我认为全凭他的感情用人，而非凭我的能力获得如今的位置，让我心存感激，又不能独自拿大，一直被他压着。这是家族企业的惯使拉拢伎俩，用人唯亲，心腹们拉帮结派。
一个女人若想成为老板的亲信，似乎只能用床上关系，或是用一丝混沌不清的情愫，如走钢丝绳，就像何礼国对我，我看杨绒花很懂得门道。我以这种心思来猜度杨绒花，不知她以什么态度与何礼国相处。
男人总渴望活在女人凝望的眼神中，当一个多情的英雄，让人膜拜，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末路英雄的悲情心态。既可以享受女人的崇拜，又不必负上情感上的责任，既笼络了女人，又获得自由，这是我对何礼国这个人仅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认知。
何礼国吩咐我为杨经理调换一间宿舍，“不是有套间么？给她安排条件好些的。”
明知已经住满了，这时我要花脑筋去腾空出来，故意为难人，“杨经理还需要住宿舍吗？我以为她是不会住公司员工楼的！”我还是要照办。
我曾经怀疑过，此时又突然浮现——吴壮明知道公司里传出我与何总的暧昧不清，并不在意，这两年来也没有问我要解释，是信任我，还是满不在乎呢？
吴壮就职于我们的业务单位，我们在工作往来中认识，他追我也没费大力气，我职位比他高。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吴壮并不珍惜我们的感情。通过赔偿金这件事，让我更深刻地领悟到这一点。
我存心给吴壮留下我“被协议”的假象，他提出开车送我过去，想打探我与李格非履行的详细内容，这些猜测严重影响我们的感情，如今各怀鬼胎，只剩下谁来动手揭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