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私厨的定价比旁边的饭店要高出15%，但依然一座难求。环境和服务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就算没有，那不仅好看且味道不错的各色美食也让食客们大觉不虚此行。
客人多了，店里异常的忙碌也就再正常不过，否则，杨林也不会天天靠店里帮忙。不过，在老杨又请了六个服务员之后，这这种情况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至少杨林解放出来了。
可他想闲着那却是不可能的。
大江家就他一个壮劳力，车子被扣了也还没有提回来，这货身子骨强悍，洗了胃第二天就衣不解地照顾他爷，实在有些挺不住了，昨天晚上才给杨林打电话想让他过去替一下。
杨林来到医院，大江并没在病房里，跟同病房的几个老人打过招呼，杨林剥了个香蕉，用榨汁机打碎后取了一点，填装在导食管里，轻轻给老人推了进去。
老人家依然昏迷，没有意识不能自主进食，只能用导食管在家属帮助下食用一些流质食物。
杨林之前不忙的时候来过两次，倒腾起来也算驾轻就熟。
“爷爷，我是林林过来看看你。买了点香蕉给你尝尝。”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小声说着。
旁边床铺的老人瞧着杨林动作，感叹道：“老姚也算个有福的，两个孩子都这么好……”
杨林听着这话真不知道怎么接，老头都这样了……还叫有福？
冲那老人干笑了一下，见大江许久未回来，便问老人道：“大爷，江儿去哪儿了？”
“大江是个好样的，他爷爷刚才拉了，小伙子一点不嫌弃，好一顿拾掇……”
正说着，大江拎着个便盆走了进来。
“来啦。”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大江犹豫了一下对杨林说道：“你出来我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杨林放下手里的导食管，跟着大江出了病房。
“爷爷不大行了，大夫说……大夫说……”后面话，眼圈儿红红的大江实在说不来了。
杨林叹了口气，颅脑损伤，不用说一个耄耋老人，即便是身强力壮的人能不能苏醒都没有定数。
“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俺奶在家给爷爷准备好衣服了。”吸了吸鼻子，大江说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俺爷在这儿没什么朋友。”摇了摇头，大江说道。
“那恁爸那边……”
不等杨林说完，大江猛然转头盯着杨林赤红着眼睛近乎于吼道：“我没爸！”
“你冷静点。”杨林蹙眉，劝道：“怎么说也是他爹，你不跟他打个招呼？”
大江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没跟他联系？”
“这……”听到这个回答，连杨林都有点儿上火了。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就等过两天爷爷一走，就得麻烦你和我一块去殡仪馆，对了，你不忌讳吧。”大江看着杨林，很是认真地问道。
“忌讳你个头！”
杨林哭笑不得，心下却还是有些不忍，想想老爷子这一辈子饱受不公，临走儿女还不肯释怀，只有个小孙子还算有点儿情谊，一时间内里五味杂陈。
他虽然出身国军，可他不抗日吗？
小时候杨林没少听老爷子讲当年打鬼子的故事。
作为为军人，面对日寇的侵犯，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想跟那些畜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同样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才是天职，哪怕是腐朽的国民政府的命令，他们也只能乖乖遵守，你道他为何投诚！？
杨林却从未听老人说过他所遭遇的不公，更不曾听到一句抱怨。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还是后来听老爸隐约提起。毕竟……都是军人。
那段黑暗的时光并不是老人造成的，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出身”就让他妻离子散。
临走，就只有老妻幼孙相送？他没有为民族流过血，没有为国家尽忠吗？韩俊尊重军人，不单单是因为他爹就当过兵，还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最可爱的人”。
哎……
一声叹息。
“这两天，你没什么事吧。”
大江的意思很他清楚，帮忙料理后事，杨林也怕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遂点点头，道：“我家店差不多进正轨了，没我啥事儿，跟我不用客气。”
“嗯，其实也没多少忙活的，反正就咱俩还有俺奶。”大江无所谓地笑笑。
杨林知道大江说的没错，他爷爷没有什么朋友，即便有怕也是在海峡的那一边。
嗯？
想到海峡对岸。
杨林忽然问大江道：“爷爷之前在宝岛不是还有些朋友么？你没通知？”
大江一怔，爷爷在宝岛有旧部他是知道的，早先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杨林小时候有那么一阵喜欢集邮，还专门去跟爷爷讨要过宝岛那边的邮票。不过他们书信的内容爷爷不避讳大江，可大江却看不太懂。
因为他们写的都是半文半白的话，还用的繁体字，之乎者也的都还有，字序也是从上至下，从右至左，大江不爱学习，哪里看得懂？即便让杨林看，怕也是十分的吃力。
是以，大江也从来都没兴趣去关注爷爷之前的朋友，更不知道他们关系到底如何。
“没有。”大江摇了摇头，说道：“就算通知了也没什么用。你不想想我爷爷都多大年纪了，他的朋友就算年岁比我爷爷小点儿也有限吧，你指望一帮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过来参加我爷爷的葬礼吗？”
“呃……”杨林略有点尴尬，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大江爷爷的葬礼太过冷清，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可不是嘛，老爷子是1917年生人，如今已经八十四高龄（老人按虚岁），他那些朋友部下怕也年近八旬了吧？他们过来……的确太不现实。
“哎，要是有联系方式，你尽量通知一下吧，你当孙子的至少得做到，人家来不了有情可原，至少可以在那边遥祭一下，爷爷一辈子也不容易，送的人多点，不管在哪儿相信爷爷也都是开心的。”
杨林说的入情入理，大江听罢也深以为然。
书信往来海峡两岸若是平邮时间差不多得半个月，老人离世这是大事儿，大江打听了一圈儿得知最快的方式是寄航空急件，虽然费用有点儿高的吓人，可为了让爷爷能有旧部遥祭不至于走的太过孤单，大江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了。
不过至于怎么写……不用说大江，就是杨林也是有点儿懵逼。
讣告杨林两辈子都没写过，或许见过但谁会去关注这个？
但大江跟爷爷的朋友又一点儿都不熟，如何措辞也拿捏不准，更别说还要写繁体字。
纠结了许久的大江索性不管那么多，直接根据爷爷之前留下书信中的地址信息，一共四人挨个儿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大体意思就是就爷爷受伤的原因，目前的情况，以及医生的估计写了上去，顺便留下了地址。
如果能来就来，来不了爷爷啥时候走的，他会给一个确切的时间云云。
不管是大江还是杨林，都没把爷爷的这些旧部计算在内，作为儿孙应有的礼数做足了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