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指数:10分
,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一直谈到深夜。乔老师晶莹的眼泪一次次从面颊上滚落,令我一次次想起当年她为文竹浇水的情形。她说起几十年里他们彼此的依恋,说起他几次手术后,还拖着未曾痊愈的病体,到剧场去看她编导的节目彩排,只为了能再帮她提一点小小的修改意见。说起他病重时,每天注射一支白蛋白,一天就须自付1000多元的药费,她倾其所有,抵押了房屋,昂贵的医药费所欠下的巨额债务,一直到丈夫去世几年后,才靠她在自己创办的舞蹈学校里教学所挣的钱陆续还清……丈夫走了以后,她去美国女儿那里住了一阵,却还是回了哈尔滨,因为他留在这里,她要回来陪伴他。
后来我说,乔老师,如今您就这么一个人生活,会不会觉得太孤独?
乔老师轻轻的叹息从黑暗中传来:不,我不孤独,因为我有自己喜欢的事做,还有他陪着我,在心里。所以我不孤独。只是偶尔的,会有一点点寂寞。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懂得了“孤独”和“寂寞”这两个词的区别。我同文字打交道那么多年,乔老师让我羞愧了。是的,她有时会有点寂寞,但她不孤独。
我们终于沉沉睡去。在宾馆的床上,单人床,没有文竹的床。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梦见了多年前乔老师的那只大木床。那棵文竹的茎已经长得像一株真正的毛竹一样粗壮,巨大的绿冠有如一片茂密的森林,无穷无尽地铺陈开去。婀娜的枝叶在微风细雨中摇摆,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看清了那些枝叶原来是乔老师的纤弱的手臂,修长的小腿和光滑的手指,她们在音乐中舞动、战栗、飞扬、升腾……床沿上坐着一个永远的观众,目光如炬,像舞台深处那一束莹玉般的追光,与她一同旋转跳跃。音乐终止的时候,他们重新还原为一棵静静的文竹,茎叶相拥,如一座山岩上永远的化石。
你若是见过文竹之床,你会相信爱情,尽管今天它已不再属于时尚。
文竹会死去,但它却以另一种方式在乔老师心里生长着。或者,它早已化为乔老师的一种舞姿,展示着生命的美丽。
《天然夏威夷(出版)(书号:11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