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
左释被宜青引着一路来到药铺外头，迫不及待问起。
“他说的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宜青叉着两手，与左释肩并肩立于凛冽寒风之中，他歪过头冒出一句：“就是字面上那意思。”
“啊？”
左释听了不由自主问出一声，眼睛哔哩哔哩扑朔着，整个脑海如同给云雾包裹住了，宜青这一句话，说得他莫名其妙。
“你是说真的有鬼？”
宜青点点头，正准备张嘴应话，一转头，发现左释正摆着副怪异的表情望着自己，其中有三分笑，有三分奇，还有四分惑。
“哎呀，你真是。”
他干笑一声道：“有没有鬼这件事，在这个案子里算重要的事吗？”
“难道不重要吗？”
“这都快超出我对这世间的认识了，咋还不重要。”
左释整个人陷入了迷惘之中，思绪从地面飞到九霄云外，一直降落到爪哇国，接着从爪哇国起飞回到天上，最后回到自己身体。
依然没琢磨出什么有条理的东西。
自古以来，有关鬼这一说，世人皆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心态，向来这方面的奇闻异事不绝于耳，经久不衰，经世不灭，有许多更是可信度极高。
从世间有文字记录开始，就有人死之后灵魂脱离身体，化为鬼怪的说法，甲骨文中便有鬼这一字，分作两部，上似“田”，下似一个歪曲的“人”，组合起来像个长有奇怪脑袋的怪物，《说文解字》里更讲过一句：“鬼，人所归为鬼”，也是充分阐述过这个字眼的内蕴。
鬼与人，向来是脱不开关系的，人肯定存在，大千世界来来往往的男女必然就是，那么这个鬼呢？世上到底有没有？长得到底什么样？
左释一下陷入繁杂的思绪之中，宜青看着他脸上精彩纷呈的变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案子里，当事人嘴里确实是出现了鬼，但是这个与世上有没有鬼这问题根本毫无关系，不是咱们该琢磨的事儿，那个赵迁，是叫赵迁对吧？他说死者是鬼，那能推出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
“我先问你，他是不是不知道冯岳已经死去的这件事？你那同僚杨英估计也还没告诉他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昨晚上他第一次醒来时候，拔腿就往外跑，好像是没看见地上躺着的冯岳。”
宜青点点头，沉默一番后回身望眼药铺，又凑近到左释身边低声说：“假如赵迁所说非虚，那天敏贤楼里真的出了个鬼的话，那便说明当天的死者，也就是展现在赵迁面前的冯岳身上出现了大问题，若他说的鬼是真的，那冯岳这人就是假的。”
左释脑子里当的一声，像运转出岔的机括，又卡住了。
“鬼是真的，人是假的？”
“没错，这种可能性相当大，刚才我看他样子，确实是受了大惊吓。他的言辞虽然听起来怪诞又混乱，但是用词顺序没乱，依然有条理在。”
“当时你问他那几个问题，起初他没回答，只在后来有给过你一些反应。为了试他在不在说谎，我在旁边特意用力敲敲桌子试他的反应，记不记得？他若说的是假话，比如早先有策划过虚假口供，那在对你讲完那番话后，内心中必定归于安稳，往往人说谎以后，未免节外生枝暴漏自己，对外界便不肯产生多余反应。但我每敲一下桌子，他依然抖一抖，说明他此时仍处在高度惊慌之中，结合所有部分来看，他特意编假话来骗我们的可能不大，他的话，可信度极高。”
宜青斩钉截铁回道。
“原来如此。”
左释恍然大悟，他当时还在纳闷宜青干嘛做那么奇怪的动作，到头来竟是为这缘故。
“那…那现在怎么办？”
“若如你所说，冯岳真是个鬼的话，那他也已经死了，现在还怎么查？查个人倒还好说，这查鬼，从哪里查起啊？”
左释顿时大为苦恼起来，心想这都什么事儿，这案子是越来越让自己看不懂了。
“是你想太多。”
宜青拍了拍左释肩膀，浅笑道：“看问题当然是抽丝剥茧来看更清楚，你不能一下子把方方面面都聚到一起研究，不是徒增烦恼么？”
“你看，就算冯岳是鬼，但是至少，他从前是个人啊，他的尸体现在在何处，可有人去认领？”
左释连连点头，表情豁然开朗起来。
“说的太对了，这回你又点醒我了，那冯岳的尸体在五里外的义庄，他是个游历的商人，听别人说没有家室。我们这就去看看？”
宜青点点头：“也好。”
左释看了宜青一眼，不由感慨起来：
“哎，还好有你在啊，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可我总记不住。”
“嗨！”
宜青大拍一下搭档的肩膀，嬉笑道：
“是你总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其实我也经常卡在一个问题里出不来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两个人想问题肯定比一个人想要更有效率一些。”
“也对。”
左释憨笑一声。
“确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这个清字，应该换成你宜青的青,我是那迷的左释，你是那旁观的青，嘿嘿嘿。”
两人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了许多，彼此勾肩搭背嬉笑打闹起来，把街道边路过的行人看得是一顿错愕，他们心想，这俩小伙子的感情还真是要好。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
忽有小贩吆喝之声在旁边响起，宜青转头一看，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正提着个草棍儿站在附近，那草棍儿上，插满了一串串鲜红的冰糖葫芦，外表晶莹剔透，看得人不禁口角生涎。
他小跑几步过去，从钱袋里摸出几文钱，跟那老爷子买了几串，又踱回左释身边。
“来，这个给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他拿出一串糖葫芦交给左释，然后蹬蹬蹬回到药铺，寻到婉芝堂里收银柜台前的小女孩。
那小姑娘是在周婉竹店里帮忙的小学徒，人调皮可爱的很，总把宜青称呼为“那个穿青衣的坏人”。
她此时正与婉竹两人背身对着门口打理药柜中的药材，听到有人进门，便回头一看，发现是宜青又回来了，当时就拉拉婉竹的衣服，扯着喉咙大喊：“那个穿青衣…”
宜青朝他眼睛一挤，从手中拿出一串糖葫芦晃了晃。
小女孩机灵得很，眼睛眨巴两下后，咕嘟一声，把说到一半的话收回到肚子里，改了一下字眼。
“那个穿青衣的俊俏哥哥又来了！”
宜青哈哈大笑，一脸得意。
“有点儿眼力见嘛，来拿着。”
他把手里的两三串糖葫芦一伸，递到小女孩手中，那姑娘欢呼一声，脸上乐开一朵大大的花儿。
“婉竹姐，今儿个晚上可有功夫？”
“恩？”
周婉竹在旁边宠溺地看着大口啃起糖葫芦的小学徒，听到宜青的话后愣了愣。
“有什么事儿吗？”
“我们宜梦这阵子想你了，昨儿个还和我讲起你呢，她说要是我路过你这地儿就帮她带个话儿，今天晚些时候她要来寻你叙叙，可好？”
“倒是没什么事儿，你让她来，我有功夫的。”
“好好，那就好。”
宜青坏笑一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药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