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陌看着他抱着孩子走向了一间地下室，她跟着他一起走了下去，看着屋子里一应俱全的道具，心里一惊，这个男人是真的打算杀死自己的孩子。
他将孩子放在石床上，从旁取出刀具，不顾孩子的哭声，亲手将孩子的心脏剖了出来，再将其制成了丹药，喂霓裳服了下去……
一阵风袭来，院子又恢复了那破败不堪的模样。
夕陌看着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女鬼，眼神不再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怜惜，“这便是你滞留此地的原因吧。”
方才她所经历的，定是这白衣女鬼所经历过的，虽然这里面的人是她和鹐沙的脸。
那白衣女鬼飘至她的面前，长发披散开来，嘴角一开一合，夕陌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能看出，她的神情很悲伤。
“抱歉，我听不到你的声音，若是有纸笔的话，你可以将你想说的话写下来。”
白衣女鬼神情落寞，不过她还是从屋子里翻出了一些陈旧的纸笔墨砚，纸张早已泛黄。
她在纸上写道：“你不杀我？”
夕陌看着纸上的簪花小楷，摇了摇头，“若是我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我想我也没办法做到不恨。”
那女鬼手中的毛笔掉落，以手覆面，痛哭起来。夕陌听着她哀怨的哭声，不由自主地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任由她将泪水发泄在自己身上。
想必，这些年，她一定非常寂寞，一个人孤单地守在这院子中，重复着无法摆脱的噩梦般的经历，一定非常疲惫了。
“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么？”夕陌轻拍着她的背。
白衣女鬼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中滴落血红色的泪，鬼无泪，泣的是血！夕陌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问道：“那之后呢？那个男人杀了孩子之后，你是不是杀了他？”
她点了点头，在纸上继续写道：“我死后怨气不散，无法进入冥界投胎，又亲眼看到他将我的孩子炼作丹药给那个女人服下，心中更恨，便如他一般，将那两人的心脏挖了出来！”写到此，她笔下的字划出浓重的墨渍，浸透纸面，眼中也尽是愤恨之色。
夕陌看着那些充满了恨意的字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亦或者什么都不说更好。
“既然我已成厉鬼，那我便世世纠缠于他，让他永不安宁！”
夕陌不解，“既如此，你为何留在此地，不去找他呢？”
“我死于这座宅院，所造杀孽亦是在此地，这便注定了我无法离开，呵，说什么世世纠缠于他，如今我困守这一方，他亦轮回，倒是过得安宁。”白衣女鬼神情落寞，双手紧紧抓着那张浸透笔墨的纸张。
轮回……
夕陌眼神盯着纸上的“轮回”二字，心中怅然，她想必也是无法轮回的吧，她这一生所造杀孽太多，多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昨日……鹐沙来此，他和你说了什么吗？”不知怎的，她就是很在意那个人，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和尚？”
“嗯。”夕陌点点头。
“他大概是想度化我。”女鬼在纸上写下。
度化？他曾说过，她身上的杀孽太重，那他跟在她身边，是否也是为了度化她？
若真如此，她是否还愿意和他走在一起？答案是肯定的，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我若助你出去，你可愿跟着我？”夕陌看着女鬼，神色认真。
那女鬼心思一动，立刻便在纸上写下：“条件？”
“我需要一个能把后背放心交到对方眼前的人。”此话便是表明了，她要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
“若是你能助我出去，我必定不会背叛于你，但我已被困荒宅数百年，想要出去又谈何容易。”若能得自由，她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夕陌一笑，道：“我的黑玉笛乃驭鬼之物，你若附身其中，必定能随我一同走出这荒宅。”
说完，夕陌便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做出选择。
女鬼与夕陌交过手，自然知晓黑玉笛的厉害，她的血滴入玉笛便有引魂之力，若能跟着她，倒也是一番好事。想到此，她便在纸上写下：“我名为若颜，我愿意跟你走，但我也同样有一条件。”
“你说。”
“我要找到他，不惜任何代价！”
夕陌看着那些字，一时也无法猜出若颜的真实想法，便道：“我会助你。”
随后，她便取出悬挂在腰间的黑玉笛，咬破手指，将血注入笛身，玉笛便散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紧接着，若颜便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黑玉笛之中。
光华散去，屋里又恢复了之前那破败不堪的模样，一切又重新回归黑暗。
夕陌拿着玉笛走出了荒宅。
门外，伫立着一道沐浴在月光中的素色身影，光华流转，照亮了黑夜，驱散黑暗。
夕陌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蓦然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幻像，虽是别人的故事，但却是她和鹐沙的脸，这是怎么回事，改日她一定要问问若颜。
鹐沙转过身来，对她道：“走吧。”
他……不问问自己到这荒宅来办何事吗？
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素色身影，夕陌提步跟了上去。
两人相隔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她伸手，便能触碰到他。不自觉地，夕陌伸出了手，但却始终未曾触碰到他。
夕陌收回手，垂下眼眸，她，不该玷污他的。
自己满手的血腥早已洗不干净，又怎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摸他……
夕陌低垂着头颅，却不曾发觉，前方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她心不在焉地一头撞了上去，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鹐沙未转身，但却向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夕陌看着落于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干净、修长，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想握住，又怕自己会错意，只能略显急促地站在原地。
鹐沙叹息一声，转身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很冷，包裹在他手中，立刻便有源源不断的暖意由手心传递至心脏。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虽不明其意，但自己却甚是欢喜，嘴边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微笑。
夜幕下，月光将两人并肩的身影拉得老长。
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