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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不进去,他根本不懂什么资产什么债务之类的话。
这不怨我父亲,他是个小学辍学的人。
我爷爷育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大爷张大宝,一个是我父亲张二宝,全家人的收入仅靠我爷爷种地维持。换句话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同时读书。
那天刮着大风,爷爷用两根手指拈着烟袋锅子,靠坐在窑洞口的门槛上,看着大宝和二宝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惹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激起的黄土蒙上了他的眼,嗜烟如命的他久久没有点燃烟丝,只是不时将烟丝凑到鼻子下嗅着。
良久,他忽然站起身来,喊道:“大宝二宝都过来哇。”
父亲和大爷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们做了什么,立在墙壁旁的玉米秆倒了一地,被踩成了一截一截的,鸡和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给猪准备的饲料洒满了整个院子——他们又闯祸了。
父亲和大爷恭敬地站在爷爷面前,头也不敢抬。
爷爷没有说话,他轻轻将宝贝般的烟袋锅子放在窗沿上,随手抄起了立在墙边的笤帚疙瘩,朝着两人的身上打去。这本是爷爷的寻常操作,可这一次,他下手比以往每次都要狠。不消几下,两人身上便是火辣辣的淤痕。
父亲吃痛不已,不等笤帚再落下来,早已逃之夭夭,躲到院子角落了。
大爷站在原地不动,任凭笤帚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白杨树一般扎根在地面。
“跑啊,你憨了?”父亲远远喊着。
大爷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狠狠挨了一顿打之后,大爷整整三天才下了地。
爷爷对父亲说:“你哥的这顿打是替你挨的,我对不起你。”
父亲那时想不明白,就算是要道歉,也该和大宝道歉,给自己道歉是什么道理?
他那时还不明白,有些语言像是飘浮于时间洪流里的碎片。
就像你五十岁领着妻子儿子和朋友雅间小聚觥筹交错交谈甚欢时,才忽然明白了十岁下午听到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继而开口说,语言和文字充满了魅力。而那个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很久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懂在这个时候,你缅怀了什么。
我也是很后来才明白,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孤独。
从那天起,父亲再没上过一堂课。
不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