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各位齐聚崇海侯府，是老身荣幸，老身不才，愿效吕布辕门射戟，为大家祝兴！”
段干老太太鹤发童颜，玩性不改，一箭穿过戟，赢的满堂彩。
段干老太太都带头了，底下的武将女眷也不好坐着，纷纷上台来凑数，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崇海侯府的嫡长小姐、闫法乔苏，她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高达健美，胡装女衣曾一度在建康刮起时尚。
段干老太太笑道：“你这猴儿，每回大家都谦你，你便无法无天了，这次第老身定要让你吃瘪！”
她这个孙女太过彪悍，已经十七岁了，还不敢有人上门提亲，她不锉一锉自己孙女的锐气，让孙女展现小女儿的一面，哪里还能嫁的出去？
闫法乔苏不服气：“你们都和我熟，我便指一个来和我比，若是又让我，我可不饶！”
要找一个不熟的建康贵族小姐，那不就是要在新上京的新贵小姐们中挑选了。
长沛往后退。
这个差事一点都不好，闫法乔苏一直很得宫里太后的喜爱，纵然她是个好的，曾经在街上鞭抽恶意纵马踏伤平民百姓的纨绔，可输了会被她记恨、赢了更会成为敌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做。
闫法乔苏眼睛扫了一圈，居然直接走向长沛，把弓箭递给了她：“你来！”
长沛无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世她就是因为初来乍到，和闫法大小姐结怨，又在崇海侯府和南门曦定情，一直被闫法大小姐觉得是个耻辱，故而一直跟她作对，她不想再重来一次。
可如今骑虎难下，她只得接过来。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能给父亲丢人！
她这一仗赢了，固然是来了一个玛法， 但对父亲的名声，是很有助益的。自己的名誉一打开，大家注意过来，哥哥的亲事也好说。
闫法大小姐打开步子，一箭三发，正中靶心，众人鼓掌。
长沛也是三发，但靶心上只有一支箭，但最外面那支箭剥离开来，里面居然环环相扣、有两支箭套在一起，段干老太太都站起来鼓掌。
闫法大小姐表面上什么都没说，长沛下场洗手之时，她冲过来气呼呼瞪着长沛，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记住你了！”
长沛施施然一笑：“多谢大小姐记挂。”
嗯，三哥曾经说过，要想让自己舒坦，那就多笑，气死别人、快乐自己。
闫法大小姐大步走了。
长沛看着她的背影。
记得前世这个传奇女子是无人敢娶孤独终老的，也是可惜，倒是个明媚性子，没有过多的歹毒心思。
长沛才要走，忽然发现自己的裙摆沾上了脏污，她有些为难，这出去是失礼。
闫法乔苏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我流了汗，想去换身衣裳，我看你与我身量差不离，不若一块儿去？”
长沛点头。
其实长沛不过一尺六五，而闫法乔苏都快一尺八，哪儿来的身量差不离？不过是照顾她的面子罢了。
长沛很感激她的体贴，遂和她联袂来到后院，换了妥帖衣裳便一起回去——这一路让长沛心惊胆战：前世她是换衣服的途中“偶遇”了南门曦，这才有的孽缘。不过前世她和闫法乔苏争奇斗艳，在闫法乔苏冲过来挑衅的时候，她翻了大白眼，闫法乔苏自然不想管她；这次第她以退为进，化解了一场干戈，由闫法乔苏亲自陪同，断绝了南门曦接近的路子。
长沛回去的时候，段干老太太已经和几名信得过的武将女眷聊天起来，其她人都在前头看戏。
长沛和乔苏携手进去，段干老太太很是欢喜。
自己这个孙女脾气不好，知心朋友也没几个，自然对长沛另眼相看，招手让两个女孩子过来，搂着长沛便问：“几岁了？”
长沛如是回答：“过了年十三。”
段干老太太点点头，忽然问东郭氏：“我听说这个女孩儿奇呢？幼年被烫了，没有留疤、反而自然生成一道龙纹？”
东郭氏自然不敢应承、龙乃皇家专属，一个小姐身上有龙纹，在闽州是传说，到了建康那就如后世我们所读之《红楼梦》里的薛姨妈说出“金玉良缘”那般意有所指的明显。
东郭氏笑道：“人家讹传的，什么龙纹？大丫头哪儿有这福气？不过是一条丑蛇，幼年时怕她伤心，才说是龙哄着。”
段干老太太却不同意：“老身看你这大丫头是有福气的，正巧，卫天师在我府中勘察风水，让他来给大丫头算算？”
东郭氏站了起来。
卫天师是蜀山嫡传弟子，身上肩负着蜀山掌门的要职，还是先皇三顾茅庐才给请出来的，平时爱去哪个达官贵人家就去，达官贵人还以他莅临为幸。他常去的便是崇海侯府，说这里有老寿星，有福气。
东郭氏笑道：“乡野丫头，哪里值得卫天师来算？”
段干老太太挥挥手：“私人交情，李夫人不必担忧，我们都不是多嘴的人。”
东郭氏还想再说，长沛对着母亲使了个眼色。
段干老太太既然打了包票，又这么多人看着，东郭氏再说，那就是不识抬举。
东郭氏只得坐下，一脸忧心忡忡。
卫天师很快来了，他看了看长沛的面相，又看了她的手相，又给她测了字，最后掐指一算，面上波澜不惊，只笑着作揖：“大小姐大福！”便飘然而去。
段干老太太瞠目结舌，她还想听具体的，结果这牛鼻子居然就给走了？
但是谁也不能去逼迫卫天师，只能给长沛道喜，便各自算了。
长沛心不在焉。
卫天师究竟是知道了什么，才急着抽身？莫非他真有通天的神通，知道自己是卷土重来之人？
长沛十分害怕。
她的心愿尚未达成，若是卫天师把此事告知皇家，李家阖家都会被影卫悄无声息地铲除！
长沛不晓得，她在这厢魂不守舍，另一边那卫天师已经来到了建康酒楼，和一个白衣秀士并肩而立，细细诉说此事。
白衣秀士剑眉一挑面目含春威不露：“果然是她……”
长沛的担忧没有持续很久，她回府没多久，大姨娘就病了，说是抄写经书太多，手腕肿了，引起发烧，若哥儿和节哥儿都衣不解带在床前守着，大姨娘的哀嚎直接从明建院传到明迪院。
李嘉澍都被惊动了，亲自去探望了大姨娘，大姨娘抱着李嘉澍的大腿哭了一晚上，惹得若哥儿和节哥儿也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嘉澍动了怒，冲到明迪院对着东郭氏便是一通吼：“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你便这般容不得人？非得让星楠活不下去？她还痴长你几岁，早你在我身边服侍，照理你都得叫她一身‘姐姐’！”
长沛就知道大姨娘要使手段，父亲肯定要来发飙，特地赶过来保护母亲，却还是来迟一步，听得父亲在门口破口大骂母亲，长沛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她强忍住发飙的冲动，冷着一张脸快步走进来：“父亲是想让整个建康的人都知道我们李家后院不和谐？”
前世的长沛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才白白让长汝得了宠爱的机会，其实李嘉澍和东郭氏一样，很看重和敬畏她和大哥，只要自己对付有道。
人际关系嘛，都是处出来的，哪儿有按照自己的意思的呢？
李嘉澍果然是个怂包，就怕人家参他家风，故而气息顿时就蔫了，堆出一个笑脸：“大丫头怎么来了？”
长沛屏退左右，脸色黑得可怕：“女儿若是再不来，以后可不知哪个是娘了！”
李嘉澍笑道：“你娘你可不就扶着嘛？”
长沛冷笑道：“父亲刚刚不是还让母亲喊一个通房丫头为‘姐姐’？一个不同文墨的下贱婢女，若非是二哥和四弟的生母，都不能得一个青眼，有什么能耐让太师族妹的母亲屈尊喊她‘姐姐’？”
长沛把东郭氏的出身搬出来，李嘉澍更不敢说话，毕竟他能在朝中擢升得这么顺利，还不是得益于他是太师东郭玉林的族妹夫？
长沛越说越气，越气眼泪便越下来：“父亲若是容不下我等，我等走便是，何必让母亲受辱？我们回闽州，回东郭家，也比在此受了闲气、还要担着‘不贤’的名号！父亲不怕‘宠妾灭妻’传出去惹人笑话，我们还要脸子！”
长沛这话说得重，却也让李嘉澍害怕，他赶紧去哄长沛，往她怀里塞自己的私房：“是爹不对，爹愚蠢！爹是重情重义，不忍一个幼年的玩伴难过。大丫头莫要生气，爹这便让若哥儿和节哥儿来给你娘道歉。”
长沛这才止住哭声。
这声道歉早该来了，还得趁机拿捏一下这两个在府中嚣张已久的庶子。
李嘉澍见哄住了，这才尴尬地说了两句话走了。
长沛数了数手中的银票，眉头皱在了一起。
爹的俸禄是多少石她是知道的，平时账都是三哥在管，又如何平白多出这么多银票来？还是新的连号银票！
长沛心中忽然一惊，脑中弹出两个字：“贪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