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沛倒吸一口冷气。
二房真是刷新了她对“不要脸”的认知。
首先，东郭太师是她的族舅，大哥尚且没有拜入他的名下，李芃凭什么？才华出众？家底殷实？富甲天下？还是他有出众的交际能力或者一技之长？什么都没有就妄想借着大哥的名儿保李芃，二房真敢开口！
其次，李长涵一个卑微的庶女，还是商贾之女。李嘉浩连皇商都不是，穷到要经常狐假虎威借李嘉澍的名号去放高利贷牟利，还经常上门打秋风，竟然敢白日做梦？
祁王不必说了，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张贵妃之子，却外表孱弱，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反而有几分父亲的严谨，故而十分得皇帝的宠爱。张贵妃枕头风又厉害，皇上多次有废长立幼的意思，要不是太子能请动天下名士，江山还不一定是谁的。这样的人儿，府内的妾自然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嫡出甚至嫡长女都有，哪里能看得上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而且容貌也并不出众的李长涵？
不说别的，单说祁王身边围绕的那些女子，什么秦二小姐，任大小姐，李三小姐，都是建康美人榜上的翘楚，不是才貌双全就是才德兼备，李长涵撑死也就个内斗女王吧？
再说东静王。
东静王人如封号，真是安静如鸡，平时没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巧得像个孩子。可是人家是太祖的嫡出血脉，若非当年他祖宗过于年幼，如今的江山还轮不到当今皇上来坐。当然东静王世代与前朝柴国周氏通婚，实力也不容小觑，在朝廷上关键时刻还是说得上话的，这一代东静王身子不好，不常抛头露面，每次出现都从头裹到脚，手腕却从不掩藏，黑白两道、几党之中，都有他的枝叶，每次国家级的重要典礼，东静王的座位次序都是排在太子之前的，你说这地位高不高？
长沛不禁想到前世，当时由祁王提出的抓捕贪腐、肃清朝廷，其实不过是借机清除太子余孽、安插自己的势力。东静王却全身而退，安然摇回了封地东海，在那里安度晚年，走之前还收了一个侧妃、那就是“一不小心”偶遇了绣楼上弹琵琶的李长汝。
李长汝当时已经更名百里长汝，最后顺利生下东静王的第二个儿子，并且在东静王世子暴毙之后当上正妃，一生无忧。
长沛眨眨眼。
正经人家的小姐谁大喇喇地在那弹琵琶？歌姬才做好吗？人家都是弹琴的！还偶遇，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轻巧的偶遇？再者，东静王身体虽然不好，东静王世子的身体却随了母亲、崇海侯幼妹闫法氏，健壮得不得了，如何能突然暴毙？
这当中的文章，恐怕只有回前世去问李长汝才会知道了，长沛不想想；她目前的磨折是如何帮父亲打发了眼前的这一堆麻烦。按照李嘉澍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会向谷梁氏屈服的。
长沛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大舅舅不是说要考大哥的功课？不如择日请了他来。若是诸位兄弟们真有这个福气，文章做派得了大舅舅的青眼儿，那便是福气；若是没有这分福气，也没必要强争，免得两边都难看，日后爹也难在建康行走，家里也都艰难。至于涵娘，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芃哥儿都还没说亲，涵娘也慢慢挑罢，怎么说都是二房唯一的小姐，不说个好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让东郭玉林亲自来挑人是最公平的了，二房总不至于蠢到去东郭府闹事。李家现在全靠李嘉澍维持，如果李嘉澍混不下去，李家肯定就要去要饭了，这点二房也清楚，所以如果东郭玉林看不上他家芃哥儿，那也只能认了。至于说长涵给王爵做妾这样的事，二房上赶着丢人，他们可丢不起；长沛把话已经撂在那儿了，长涵的婚事要是不好，人家可是会传流言蜚语的哦~
二房无奈，只得应允。
东郭氏于是乎挑了一个好日子，正巧那日还是腊八，便邀请东郭玉林过府来吃粥。
东郭玉林倒是没来，他虽然隐退朝堂，但朝堂又哪里少得了他？这不，所有的东郭家的商号全部都是其妻孔氏打理，自己则出门做什么天下商会的会长，总领皇商，把握了大赵几乎一半的经济命脉——东郭玉林委派了三弟东郭玉森过来看看，这种家族收人的事情，脾气爆烈的东郭玉森自然不是很想来，但他着实也有点思念这个族妹，想瞧瞧是否真的有人才可以收用。
毕竟自己的人越多，影响力越大，根基才越深厚——这就是为何历来都有累公世卿、家族勾连的原因。朝廷之中，往往要是兴旺，就是一个家族的事情。
东郭玉森自带一股威严气场，吓得全场的孩子鸦雀无声。
东郭氏也不敢说话，她不怕大哥倒是怕这个三哥，三哥从小就顽劣聪颖，任何人在他手上都讨不到好儿，东郭氏不禁担忧自己的儿子能否过关。
东郭氏眼睛那么一瞟，差点没惊呼出来。
一溜儿子里站着一个长沛是什么鬼？她去凑什么闹热？
眼见水计时开始，大家都饱蘸浓墨，提笔飞速，东郭氏也越发焦急。
施氏忽然笑道：“嫂嫂不必焦虑，看二位老爷都是很有主意的，公子们想必都不会差，嫂嫂又害怕什么？”
施氏这是故意下东郭氏的面子，暗骂她上不了台面。
长润马上回嘴：“婶婶何时看见娘怕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莫非婶婶忽然开口没有几分安慰的意思？”
施氏摸摸长润的头：“这孩子真会说话！我听闻你昨日才退烧，也是好得快。”
长润噘嘴。
什么，敢说她多话？
长润不怒反笑：“那是自然，娘很喜欢我说话，巴不得我一天不停。为娘的不都喜欢活泼讨喜的女孩子嘛？图个闹热！”
哪儿像你这个老妖妇，天天欺负长涵。
施氏笑了两声不说话了，眼里却沉到了底。
几年不见，连这个小的都这么伶牙俐齿，不好对付。想当年李长沛年幼时一派天真活泼，跟她娘一样好拿捏得很。现在李长沛性格大变，为人冷漠异常，看不清实在面目，长润也张牙舞爪，很难讨到便宜。
施氏不禁对东郭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出身好，样子好，儿女争气，哪儿像她，什么都要靠她来挣！
文章交上去之后，东郭玉森瞧了两眼，拎出两篇文章来，把其他的都丢进火盆里烧了，只问：“这两篇是谁写的？”
众人上去认了，却是李艾和长沛的出彩。
东郭氏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从商，一个女儿身，真是造孽！
东郭玉森也没想到时这样的结果，虽多看了李艾和长沛一眼，到底还是说：“让艹哥儿过几日收拾了去我那儿住罢，我先教了，再推荐给大哥。”
照他看来，李艹虽然不怎么样，但跟李艾和长沛是同母，应该也是有几分底子的，而且他之前一直卧病，因此耽误了也未可知，人都来了，总不好不给族妹一个交代。
而且，人都是大哥的，大哥的儿子如今也大了，他也需要有自己的势力……
东郭氏听说收了艹哥，也没有很高兴，跟着三哥不能得到特殊照拂还前途没有跟着大哥好，但总归有个前途。
芃哥儿落选，只能按照惯例再去考试并且找别的大人拜入门下，李嘉澍给芃哥儿找别的老师倒是可以，至于好坏，那他可不敢保证。
李嘉澍不禁庆幸还是自己孩子争气，狠狠压了二房一头还让二房无话可说，都是长沛的好计策。
李嘉澍亲自拿了许多银票去讨好长沛，长沛看着灯下那崭新的连号的银票，微微有些失神。
要如何才能让父亲摆脱这个漩涡呢？
李嘉澍在长沛身边坐着，不禁叹道：“爹娘活了小半辈子，也没你看得明白。日后家里有什么，你尽管说；固然你是女儿身，还是让你多辛苦了。”
长沛垂下睫羽。
她也是用一死才换来的谨慎和教训。
长沛笑道：“爹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见外。我们家好了，我才能好。”
这说的倒是实话。
带点小自私的实话，才最能让多疑的人不起疑。
李嘉澍果然开怀，拍着长沛的肩膀表示赞赏。
长沛却劝道：“我们家是武将出身，如今大哥跟着舅舅从文，三哥经商，娘这里还有艺哥儿和芒哥儿，也该定条路子，免得日后周转不开。”
总不能指望那几个庶子有什么出息，早点把家庭的运转机制定下来，按部就班地生活，根基才能越稳固。
李嘉澍点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长沛道：“艺哥儿人健壮，聪明，还有十分的力气。你看他以前摔东西都是烂得补不回来，可以从武，又是爹的嫡幼子，继承武将家业再合适不过，他个性冲动，去军中磨练一番也好，还能有爹管着，免得出什么大事。至于芒哥儿，从了三姨娘的温柔恬淡，倒是好性儿，留在娘身边看顾便是，家里的产业也需要人来守。”
李嘉澍点头。
李艺性格冲动，勇武好动，跟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是该丢军营了好生管教，不然日后不小心入了江湖，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家里也的确需要人来武将官职，李艹身体太弱就拉倒了，李艺还真是个好人选，年纪这么小，这么锤炼日后便是怎样的人。
至于李芒，老实温吞，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看守家业是最好的选择，在嫡母身边，嫡母也能牵制他。
翌日，李嘉澍便一脚破开李艺的门，提着李艺去军营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李艺已经累瘫了，长沛心疼得不得了，跟东郭氏两个抱着李艺哭，李艺却笑容满满：“当兵好玩！我还去！”
李嘉澍倍感欣喜，对这个儿子也欢喜起来，自然每日乐得提李艺去亲自培养。
而李芒则由长沛和东郭氏亲自教导，如何管理家业，跟李艾相互配合，守住李府。
长沛这日正手把手教李芒打算盘，顺便指导长润画画，听着东郭氏调琴音，李艾便来了：“好事好事！”
“什么好事？”长沛笑嘻嘻，“可是三哥找到了媳妇？”
李艾无视东郭氏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神儿，挥挥手：“你上次第同我说的那庄子的设计，我全部给你弄好了。怎么，今儿天气不错看，瞧瞧去？”
长沛自然赶紧扮了男装，跟着李艾出门儿，远远看着那庄子金碧辉煌，人来人往，不禁咋舌：“三哥做这个可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哪儿能啊？不过拐了一个冤大头罢了。”李艾不在意地说。
长沛盯着他，非得他说出个好歹。李艾无奈，只得吐露实情：“就是太子殿下，非得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这不就顺水推舟……”
长沛又好气又好笑。
她说呢，李艾有那么多钱弄这么豪华，还这么多护卫，感情都是太子入股了。
长沛不禁数落道：“三哥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倒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自己的底线。太子殿下入股了，我们能赚多少？再者，三哥不是皇商，产业却有太子护持，违背我们开发庄子的本心不说，还惹来一身骚。”
李艾挠挠头：“人家太子上赶着嘛……”
长沛无语了。
行吧，随便了，反正事情也已经这样了，只要她在经营过程中还是保持向平民商贾开放的原则，还是能做起来的，只是消费会相对提一点了，不能三教九流都来，对不起装潢不说，还下自己面子，而且总得捞回点本儿来，虽然本儿自己也没出多少。
长沛和李艾逛着庄子，觉得设计真是别出一格，什么玩乐都有，乐而不淫，规矩大方，她正要佩服死自己之时，允哲忽然来，低声报告道：“二位公子，祁王殿下并东静王殿下驾临，如今正在正堂吃茶。”
